那些天我晚上小便特別多,在建築隊,小便就在工棚裏,門口。就像包身工那樣的生活吧。我們一般早上四點半就起來,幹完早工,到八點左右回來吃早飯,中午的一頓飯是送到工地的,晚上到傍晚才得回工棚休息。工棚就是個大的茅草房,裏麵是雙人床,好像也沒有什麼窗戶可以通風透光的。夥食房就在裏間,連著的,我們就在這裏分飯,早晚。吃得還是不錯的,能吃飽;吃飽才有勁幹活的。
我有幾天覺得身上老是癢癢,睡不著,夜裏醒來,發現下身竟然有些什麼小蟲,在亂竄,把毛囊咬得起了一個個紅疙瘩。那是跳蚤,我找來了一個刮胡子的刀具,三下五除二,把腋毛全部刮個幹淨,那些家夥才算是被我端了窩,徹底剿滅。
我去街上買了好些膏藥,那個診所的醫生用手摸了摸我的腰部,說是腰肌勞損,要注意休息,還關照我還小的,言下之意是關照我要注意身體,我心領神會;說著拿出幾袋子膏藥給我,說貼完這些膏藥,就會好了。
湯經理說他在大慶這邊還有處小窩,沒有人管他。還說站裏在招人學會計,問阿梅在家幹嘛。我說她在家帶小孩織地毯的。他好像有些心魔糾結似的。
我把我家阿梅和湯經理的這些顧慮,和老鄉阿龍提起,阿龍說,要是我遇到這個事情,就拿把刀,對付他。我說這些隻是懷疑,其實還沒有什麼。他說你還是離開這裏吧,這裏危險的,好像,摻合著這些事情在裏麵,就比較複雜。
阿龍說,隊上的會計是他親戚,他可以去幫助我說,預付點錢就說看病,然後你回家算了,不要再來了。回去還不能和老婆幹那個事情,因為傷筋動骨一百天,否則會落下病根的。
我還是去和湯經理商量,他教我隻是坐在那裏看看拌和機,不要再幹別的活了,混點工錢再回家,挨到收隊。說是工程都快到後期了,快竣工了。我看著也是,樓房都已經快接頂了。
但是我還是覺得有被累死的感覺,我感到渾身虛弱得很,弱不禁風,腰肌勞損時時在折磨著我。
我和他說,我也沒有必要再來吃這個苦頭,我好歹砌了房子,孩子老婆也有了。我覺得很疲倦,有想回家的安詳太平的感覺,人一旦灰心喪氣了,被折騰得心灰意冷了,想就是死在家裏也是幸福的。
他問我回家幹什麼?我說再說吧。
他說我來做電工,開頭就聽說我是個外行,覺得不行了,要重新安排人;因為隊上電工小魯結婚晚來了幾天。小魯有個阿姨在鎮上做副鎮長,她一句話,說“明年小魯還拜托給我,就夠我受的了。”湯經理有他的難處的,我能理解他的這份心。
他怎麼忽然還和我提起,有人瞎說什麼,他就軟收拾他。我想是不是我把一些懷疑的話和阿龍說了,阿龍又和別人比如老鄉會計、他的親戚說出了?又傳到他的耳朵裏了?
我也沒有怎麼太在意,也不怎麼感到害怕;我想人不可能這麼壞心的,我沒有惡意對任何人。到現在還是這樣,一直如此。
我最後,還是在那年四月之前,回來了。中途回來過一趟,還是被阿梅勸回隊上了,說“你回來就沒有工作了,家裏怎麼生活?”但是,第二次回來,我再也決定不再去了,討飯坐牢也不去。
因為我不想去送命,有被做死的危險。
雖然阿梅做地毯,帶孩子,一邊嘮叨著隻有靠她做地毯養家了。那也沒有辦法,我腰疼的,需要休息,實在有病危的征兆。因為想錢是急不來的,保命要緊。
我是對“窮人沒病就是福”這句話,深有體會了;並且對我啟發良多,我對這話深表感恩。
後來阿梅叫我去跟著阿偉幹電工,說他也回來了。在承包工地的電工安裝活兒,叫我去。我想我還是不去了,我覺得不寒而栗,寒氣在我骨子裏還沒有排盡,我想要靜養,以待元氣恢複,健康就是生命,沒有什麼比健康更重要。我又不空人家錢,急什麼。有得吃,有房子棲身,就好了。在勞累過後,人對自己的健康是最心中有數的。
還有,我要徹底了斷這些不幹淨的關係,潛伏著殺機。
我不想再在工作上受她的這些麻煩的關係牽製。
阿梅以後承認了她的幼稚;在阿偉來催我去海河鎮建築場地上班,在他手下幹照明電路安裝電工的時候,我斷然拒絕了。
是個晚上,阿偉騎著摩托車來的;見我不去,要帶阿梅走。
阿梅堅決不走,說“那我孩子怎麼辦?”
阿偉說孩子扔這裏,還要孩子幹什麼?
阿梅說“我不”,她看著熟睡中的孩子心疼的。
我聽到後,很為惱火,從一旁跳起來,我指著阿偉叫他趕緊“滾”,我不知道當時怎麼有那麼大的火氣。
“我死也死在這裏!”阿梅斬釘截鐵地說。
阿偉猶豫了一下,轉頭就走了;拋下一句話,說“那我不管了”。
後來這些記憶,好像很快就忘記了,也沒有影響我和阿偉的關係。
我把這些事情和我二姑父的女婿談起,他是學校校長,姓諸,也關心我怎麼又離開建築隊的?我說出了我的困境和懷疑。他說,一個男人去追一個女人的事情也是有的,不要去理、避開他,就好了。他這不是在支持我的主張嗎?看來我的急中生智,直心快語的決斷還是對的。
諸校長還談起,他們學校有一個老師,和一個女人有不正當關係,被人家老公後來整到最後,就是積勞成疾,累死的。
那年,我就是在家養病。
上了阿龍的話,回來幹了那個例行公事,後來就得了尿路感染什麼的病,這個病急性發作的時候,就是老是感覺到要小便,又沒有多少尿,尿頻;甚至於小肚子疼得拉不出尿,蹲在尿盆上,哭笑不得,其實是膀胱在疼。吃了中藥,叫“三金片”的,得到了控製。腰還是恢複得很慢,但是總歸是慢慢在恢複。
我是三月底就從東北建築隊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