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此一念入苦海(1 / 2)

已過午夜,張家口行館內堂的燈還亮著。坐在桌前的男人,眼神陰翳,嘴角噙著懾人的冷笑。徐徐飲盡杯中冷酒,看著桌上的一排空壺,自嘲一歎。

想醉不能醉,反到越喝越清明,真是無奈。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人生中有了這麼多無可奈何,還是,從他出生就伴著尊貴的身份開始了。

九哥曾告訴過他,他是“懷璧其罪”,第一個就要受整治。哼哼,第一個和最後一個,有什麼差別?隻是沒想到,雍正竟如此迫不及待!

喀爾喀之行,是他和雍正的交易,現在想來,誰能同至高無上的帝王談交易?與虎謀皮,不自量力罷了。當一臉塵土、滿身疲憊的瑪岱遞上鐲子,並說福琴歌要他務必停止前行時,自己的心,就從胸膛蹦出,直接掉進了熱油鍋裏。

他一如少年時的天真自負,竟以為娶了她,擁有她,就能保護她;給她全部的愛,就能不委屈她。時至今日,才發覺從來都是她在保護著他,是她用全部的愛,使他不委屈。

他放下酒杯,拿起濕帕擦淨雙手,從懷裏掏出一個油布包。小心翼翼打開,一方老舊的錦帕上放著龍鳳血玉鐲。他拿起手帕在鼻下貪婪的嗅著,好像還能聞到她身上特有的馨香,手指摩挲著玉鐲,好像上麵還留有她的體溫。

敦郡王福晉薨逝,敦郡王卻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人,真是天大的笑話!

當孩子們身披重孝跪在眼前時,他胸痛難忍,一口甜腥湧上,又生生咽下。他不能相信這是真的,他太了解她,若是自己死了,琴歌會追隨而來,萬不會讓他停在這裏保住性命,她卻丟下他撒手人寰。

“那女人不是額娘!”弘暄斷然開口。

福寧和弘晙也紅著眼睛搖頭。

他的心好像又活過來了,讓孩子們起來說清楚。

弘暄說,他的額娘他認得,那屍身雖然長的像,但絕對不是!

福寧到底是女孩子心細些,她竟能說出那女人右耳後有顆米粒大的紅痣,額娘是絕對沒有的。

隻有弘晙一直咬著嘴唇什麼也不說。

知道這些就夠了,知道她沒有丟下自己就足夠了。

解下郡王符令遞給弘暄,要他馬上帶姐姐回敦王府,整理額娘的“遺物”,把她“生前”喜歡的都帶上,盡快返回盛京,若有人為難,就去找十三叔。

房裏隻剩下自己和弘晙,他猜兒子該說話了吧。

弘晙哭著跪倒,說他在宮裏看到過額娘,可人人都說那是肅貴妃,他不知是什麼情形,怕連累額娘,不敢去問。

弘晙不光長的像琴歌,就連心思細膩,行事周全也同她如出一轍。欣慰的看著兒子,他真的長大了,可以把一些事情告訴他,把琴歌托付給他了。

“孩子,別管旁人怎麼稱呼她,她就是你額娘。她是個了不起的女人,你要以她為驕傲。在宮裏你要保護她,不許小人傷害她,知道了麼?”

弘晙有一顆七竅玲瓏心,話說到這他已明了,紅著眼磕了頭,淒然離去。

江山大統,都敢暗渡陳倉,小小肅貴妃和郡王福晉又有什麼不能偷梁換柱的呢?雍正啊雍正,你如此對待兄弟,異日閻王殿前,你要怎麼麵對皇阿瑪,怎麼麵對列祖列宗!

琴歌你要活著,千萬活著!隻要還活著,我們就能同賞一輪明月,共迎一縷朝陽。隻要留有香魂在,宮闕再深也必能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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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最喜歡這建在橋上的浮碧亭。信步亭中,園中佳景盡收,俯看池水,清澈碧透,遊魚來往嬉戲,金鱗隱現,水中紅蓮宛若簇錦,競美於綠葉之上,岸邊山石花木、亭堂雕欄灑池中投影,景物顛倒成雙,玄幻動人。

美人觀景如畫,景觀如畫美人。他在池邊看著亭中賞景的她,覺得,有她駐足處,才堪稱美景。

她說,她是他的執念,沒想到她竟能看透他至此。

幾乎記不清,初見她時是什麼樣子,模模糊糊是喜宴上胤俄身後羞澀的孩子,纖弱嬌美,滿眼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