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治府甚嚴,從不準福晉們恣意結交,卻不知她怎就成了府上常客,還和那拉氏交情頗好。每每出入相逢,見她嬌顏淺笑,輕喚四哥,那份親近讓人心暖。直覺這女子太過聰慧,多有狡黠。
他承認自己是個苛刻的人,有了計較自然多留意幾分。心中她的麵貌日漸清晰,卻是令他有些厭惡的。小小年紀就知奉承太後妃嬪,拉攏妯娌,結交宗室。八弟的作風,她那大蟲姐姐沒領會,倒叫她學了個十成十!
她極具才華,織金地毯,一曲出塞,竟能撩動他的心弦。狡黠之人又有高才,難免令人忌憚。看胤俄笑著擁她入懷,自己竟又有幾分羨慕。既厭惡又被吸引,矛盾掙紮。
好在她失蹤了,一去就是三年。他手下的粘杆處,查到皇阿瑪把她藏在暢春園。
皇阿瑪喜好音律,對她極為看重,自己曾看見過皇阿瑪捧著她編寫的曲譜,黯然落淚。不光是皇阿瑪,就連他,也漸漸迷失在她的歌聲中。
她血虛眩暈,他輕擁入懷,隻一瞬便成噬心癮。幾次夢回,手上柔若無骨,懷中軟玉溫香。越想忘,越記得清楚。
惦念她疏忽調養,心疼她衣衫單薄,乾清宮裏、暢春園中,多盼相見,分別尤在不舍中。
老九生辰,她就那麼輕靈的出現了,瑩白的小臉,染著緋紅的嬌羞,碧潭秋水般的眼裏,蕩漾這春潮,清純又嫵媚,貞靜又多情,好像所有對立的美,都能在她身上融合為一。
借口酒醉出去散散,他遠遠跟在她身後,貪婪的目光追逐她的身影。精致的園林,因為有她,變得有如幻似畫。
胤禩和她的話,他一字不差的聽到了,天知道那時那地,他有多想衝出去,對小人飽以老拳。可是他沒動,他想知道她怎麼想的,對皇後那個位置,她是否也有渴望。
忘不了她盯著他手裏的紫金花,那呆呆的樣子,惹人戀愛到想把她掠走,私藏起來。隻可惜,他和她,一個是水中月,一個是鏡中花,萬般心事終虛化。
紙上筆端,她的倩影一揮而就,才知道他早在心中,描摹過千萬遍。驀然驚覺,他竟陷得如此之深,怕是要滅頂了!
這是不對的,是危險的。他眼裏應該隻有江山權杖,他心裏絕不該纏絆兒女情長。她怎麼會闖進來,攻城略地,直搗黃龍?
《大藏經》中空是色,《般若經》中色是空。對著年羹堯送來的女人,他告訴自己,不過是皮相罷了,有個相似的,就夠了。
所有人都震驚他娶年氏,毫不避嫌,昭告天下。他就是要把這斷孽情置於死地,家有美眷,外有流言,自己還敢妄念、妄動麼?
他的一生,都壓抑在對皇權的渴望裏,執掌江山是他自小的夢想。為了實現這份渴望,隻能忍痛漠視胤祥的困境。冷眼看著所有人的冷眼旁觀,記下他們勢力無情的嘴臉。唯有她,不顧旁人白眼與詬陷,對胤祥伸出援手,扶持他走過艱難黑暗的歲月。
一個女人,竟能有如此心胸,令他汗顏。
放不下,還是放不下,對著年氏,更痛苦,自己擁有的隻是一個相似的影子,不是她。
為什麼?為什麼不是他先遇見她,憑什麼郭絡羅家的惡婦把她許給胤俄?他好恨,恨他們覆雨翻雲,恨命運捉弄。
雍親王,你到底算什麼?愛一個女人都要躲躲藏藏,遮遮掩掩?這世上,隻有皇帝才能予取予求,不必看任何人臉色,隻有當了皇上,才能正大光明的擁有她。
執念,執念,執此一念,身入苦海!
靜坐佛堂,念罷佛經千遍,才認清,皇權與她,都是他今生的魔障。
堪破,他成佛;勘不破,他成魔!
世事多奇妙,誰能想到她的一句話,熄滅硝煙,不動兵革,成就了他的帝王夢想。得天下,是他給她的最好回報,今後,他要帶她去看山看河,看晨曦日落。
無論過程多麼煎熬,他還是留住了她。儲秀宮中,遍布珍奇,都是他從全天下搜羅到的,都是給她的,世間最好的他都要給她,隻要她眼裏能有他的身影。
會的,她是那麼美好善良的女人,他苦苦愛了這麼久,她會感動的,一定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