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建議,我們這次座談會是否可以提出這樣的創議;更自覺地實踐,更自覺地總結經驗,以逐漸建立現代文學的文獻研究的新原則、新方法、新規範、新傳統。
這應該是建立整個現代文學研究的新傳統的一個重要方麵。
我們今天這樣強調現代文學文獻整理的規範問題,毋庸諱言,是有現實的針對性的,或者說,是表示了我們的一種憂慮的。這些年,現代文學作品的出版熱持續不減,可以說各出版社爭先恐後地出版各種現代文學作品的選本,現代作家的選集、文集,以至全集。這從一方麵說,自然有助於現代文學作品的普及與研究,其中高質量的文集、全集也確實集中體現了現代文學的文獻研究的學術成果,有的選本則體現了新的學術眼光,有一定的學術含量。但同時也應該正視其中的嚴重問題。這主要是粗製濫造與整理的混亂。有些文集、全集的遺漏(篇目遺漏與成句成段的遺漏),誤收,誤排,大麵積的刪節改動……已經到了令人瞠目結舌的地步。而任意的刪節改動,尤其令人不安:連“學術研究的安全運轉”(這是王風文章提出的一個概念)都成了問題。解誌熙在他的文章裏提出“精校,不改,少注”的原則,特別是“精校,不改”這兩條,實在是切中時蔽的,而且是學術研究的可靠性的一個基本保證。解文提到的魯迅在30年代所發出的警告,確有重溫的必要:“清朝的考據家有人說過,‘明人好刻古書而古書亡’,因為他們妄行校改。我以為這之後,則清朝纂修《四庫全書》而古書亡,因為他們亂改舊式,刪改原文;今人標點古書而古書亡,因為他們亂點一通,佛頭著糞:這是古書的水火兵蟲以外的三大厄”(《病後雜談之餘·二》)。今天我們是不是也可以這麼說:“今人亂出文集、全集而現代典籍亡,因為他們刪改原文,且錯誤百出。”
我一直覺得20世紀90年代與新世紀初的中國,和20世紀30年代的中國,有驚人的相似,這又是一例。曆史的“重來”現象曾使魯迅那一代人焦慮不安,我們今天也陷入了類似的困境。仔細想來,這兩個時代在思想、文化、學術的發展受到商業化的衝擊這一點上,也確有相似之處。錯誤百出的文集或全集,即是一種偽劣的文化商品,為降低成本與抓住商機,就將學術排除於文集與全集的編輯工作之外,以至出現了王風所說的“不知分辯‘校對’與‘校勘’,一股腦委之出版社校對科,卸責於‘手民’”,不承認“校比勘對,以定去取,本就是編者而非編輯的責任”這一基本常識的咄咄怪事。而刪改原文則或出於政治的考慮,或隱含按“與時俱進”的原則“重塑前人形象”的動因。這也實在是我們這個時代的產物。它所折射的更深層次的問題,或許是使我們更為憂慮的。這自然不屬於我們今天所要討論的範圍。我們現在所能做的,不過是對學術研究的常識與基本學術倫理的堅守與維護。我建議,這次座談會是不是可以將“不刪史料的“獨立準備”及其他377改原文”作為文獻整理工作的“第一原則”提出來,並呼籲“抵製現代文學作品整理與出版工作中的粗製濫造之風”,以免除現代文學典籍已經或還要繼續遭遇的厄運。
最後,我還想強調一點:提出“中國現代文學的文獻問題”,實際上是與整個中國現代文學研究的問題緊密相連的,這背後更有一個現代文學研究學科發展的全局性的思考。現在很多朋友,特別是年輕朋友都在尋求現代文學研究的新的可能性與新的突破。在某種程度上,我們這次座談會也是這樣的尋求的一種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