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作品,與現實政治保持距離的,偏於閑適、幽默風格的作品,等等,又被置於主導(類似於“主流”)的地位;而“革命文學”則似乎被90年代的中國年輕一代讀者所遺忘,連它們的合理性、合法性也受到了懷疑,“革命”(與激進主義)在一些人眼裏似乎成了“專製”的同義詞,於是,魯迅對革命與左聯的支持都成了他新的可能性與新的困惑269的“局限性”的證明。———從表麵上看,這是從一個極端跳到另一個極端;但其內在的理路卻根本沒有變:依然是二元對立、你死我活的思維模式,仍舊是一方壓抑另一方的等級敘述。應該說,對於這樣的傾向,我們這一代學者大都是不滿的,在我們所撰寫的文學史著作(例如《現代文學三十年》的初版本與今年出版的修訂本)中都對革命文學、左翼文學與延安工農兵文學作了具體的分析:在指出其思想與藝術上的失誤、不足的同時,也給予了肯定性的評價;但也無可諱言,由於這些年對革命文學的研究沒有新的進展,我們在修訂本中雖也作了一些嚐試(如對《白毛女》、《王貴與李香香》的分析),總體上仍缺乏新意,成為整個文學史敘述中的薄弱環節。在這樣的學術背景下,幾位年輕學者的新的研究成果的出現,自然是格外引人注目的。他們重新張揚革命文學、左翼文學、延安工農兵文學的文學史地位,有時甚至不惜用了一些極端的言詞———他們的本意並非要回到“全盤肯定”的老路,事實上他們的曆史敘述裏仍然有批判性的分析,但作為一種敘述的策略,他們似乎有意要淡化這種批判性,而強調肯定性的方麵。盡管這正是我所不讚同的,在我看來,在學術研究上采取“矯枉過正”的策略弊多利少,是不必要的;但我仍然讚賞他們為開掘革命文學、左翼文學與工農兵文學的被掩蓋的價值所作的學術探索。例如孔慶東從人的內在生命欲求的角度討論“革命”與“文學藝術”的相通;曠新年則從作為後發展國家的中國的“現代性的複雜對比與矛盾”這一視角,探討革命文學的性質與價值,指出“普羅文學和現代主義文學都是一種複雜的共生現象,它們是典型的現代都市文學,是上海資本主義發展的產物”,“作為一種城市的先鋒文學創造了一種美學上的強烈震撼與衝擊,有力地摧毀了傳統的美學範疇和標準,開拓了現代審美新空間”,同時強調了左翼文學的“反資本主義”的性質;李書磊關注的是1942年前後文學“走向民間”的趨向,延安文藝自不待說,在大後方的文人,例如聞一多的身上,也發現了他對“民間的、原始而蠻荒的東西”的“欽慕”,“對文人與文化的失望”,李書磊認為聞一多正是“由此出發進而向教授階級及其背後的文化和社會體製宣戰,參加實際鬥爭,終於成為犧牲於街頭的民盟鬥士”。
這就為四五十年代所發生的“非革命”的文人向“革命”及其文學皈依,提出了一個新的闡釋角度。盡管現有的這些研究都還是開始,並沒有充分展開,也許還會有新的縫隙,但畢竟是打開了一個新的思路,提供了一種新的可能性,這才是最有價值的。
(四)
幾位作者還對文學史研究與寫作作了新的探索。
李書磊說,他的書較之以前的文學史增添了兩個東西:“其一是加入了思想文化史和文化製度史的內容”,“其二是在文學史中加重了文人生活的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