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溜冰鞋呢?”蔡吟冰焦急的說,把眼睛到處去望。
素裳不想去,並且她不願意溜冰,她所需要的隻是一種安靜,在這安靜中沉思著她的一切。所以她回答:
“你們去好了。”
“為什麼你不去?”夏克英詫異的問。
“我要學日文。”
“你從什麼時候學起?”沈曉芝也接著驚訝了。
“才學兩天,”蔡吟冰便得意的叫了起來:“嗬,這不是一個重要理由!”
這三個朋友便又同力的邀她,說,如果她不去,她們也不想去了,並且因年紀小些的緣故,還放懶似的把一件大氅硬披到她身上,沈曉芝又將手套給她。蔡吟冰便跑去告訴汽車夫預備開車,這輛汽車又是追隨著她的那個任剛旅長送過來的。素裳被迫不過的說:“好的,陪你們去,小孩子!不過我到三點鍾非回來不可的。”
於是她和她們到了北海。
北海的門前已紮著一個彩牌了。數不清的汽車,馬車,洋車,擠滿了三座門的馬路上。一進門,那一片白的,亮晶晶的雪景,真美得使人眩目了。太陽從雪上閃出一點點的,細小的銀色的閃光,好象這大地上的一切都裝飾著小星點。許多鳥兒高鳴著,各種清脆的聲音流蕩在澄清的空間。天是藍到透頂了,似乎沒有一種顏色能比它更藍的。從這些紅色屋簷邊,積雪的柳枝上,滴下來的雪水的細點,如同珍珠似的在陽光中眩耀著。白色大理石的橋欄上掛著一些紅色的燈,在微風中飄搖著。滿地上都印著寬底皮鞋和高底皮鞋的腳印。每一個遊人的鞋底上都帶著一些雪。有一個小孩子天真地把他的臉在雪地上印了一個模型。在假山上,幾個小姑娘攤著雪遊戲。一切大大小小的遊人都現著高興的臉。這雪景把公園變成熱鬧了。
素裳和她的朋友們走到漪瀾堂,這裏的遊人更顯得擁擠不開了,幾乎一眼看過去都隻見帽子的。圍著石欄邊的茶桌已沒有一個空位了。大家在看著別人溜冰。那一片空闊的,在夏天開滿著荷花的池子上,平平的結著冰,冰上麵插著各樣各式的小旗子,許多男人和女人就在這紅紅綠綠的周圍中跑著,做出各種溜冰的姿態。其中一個女人跌了一腳的時候,掌聲和笑聲便哄然了。
“我們下去吧,”夏克英說。
“好的,”沈曉芝和蔡吟冰同意了。
素裳便一個人站在一個石階上。她看著夏克英雖然還不如沈曉芝懂得溜冰,但是她的膽子最大,她不怕跌死的拚命的溜,溜得又快,又常常突然地打了回旋。沈曉芝卻慢慢的溜,把兩隻長手臂前後分開著,很美地做出象一隻蝶蝶的姿態。蔡吟冰是剛學的,她穿著溜冰鞋還不很自由,似乎在光溜溜的冰上有點害怕,常常溜了幾步便又坐到椅子上,所以當一個男人故意急驟地從她身邊一腳溜過去,便把她嚇了一跳而幾乎跌倒了,夏克英便遠遠的向她作一個嘲笑的樣子。
在這個溜冰場中,自從夏克英參加以後,空氣便變樣了,一切在休息的男人又開始跑著,而且隻追隨著她一人,似乎她一人領導著這許多溜冰群眾。在她得意地拌倒了一個男人,笑聲和掌聲便響了許久。最後她休息了,於是這活動著人體的溜冰場上便立刻現出寂寞來,因為許多男人也都擦著汗坐到椅子上了。
素裳看著她得意的笑臉,說:“你真風頭……”
“玩一玩罷了,至多隻是我自己快活。”
這時沈曉芝扶著蔡吟冰又跑去,她們用一條花手巾向素裳告別似的飄著。隔了一會夏克英也站起來跑去了。這一次在她又有意地伴倒了兩個男人之後,其中的一個在手肘上流出了一些血,這才滿足地穿上那高跟黑皮鞋,跑上石階來。素裳便說:“這裏人太多,我們到五龍亭去,走一會我就要回去了。”
當她們走出漪瀾堂,轉了一個彎,正要穿過濠濮的時候,夏克英便指著手大聲的叫:“葉平!”
在許多樹叢中,葉平已看到她們了,正微笑著走向這邊來。於是在素裳眼中,她忽然看見了一個出她意外的,而使她感到無限欣悅的影子,在葉平身旁現著洵白。
葉平走近來便說:“你們也來溜冰麼?”
“你呢?”沈曉芝問。
“我來看你們溜。”
“我們不是溜給你們看的。”夏克英立刻回答。
葉平便接著問她:“你是化裝之後才溜是不是?你裝一個西班牙牧人麼?”
“我裝你。”
“我不值得裝。”接著又問沈曉芝:“你呢,你預備裝什麼呢,裝一個三民主義的女同誌?”
“怎麼,你今天老喜歡開玩笑?”沈曉芝說。
蔡吟冰便告訴他,說:“我們已經溜過了。”
在葉平和她們談話之中,素裳便握著洵白的手說了許多話,然後她向她們介紹說:“施洵白先生!”說著時,好象這幾個字很給她感動似的。
於是這些人便一路走了。
當看見那五個亭子時候,素裳便提議說:“我們分開走好了,一點鍾之後在第三個亭子上相會。”
夏克英便首先讚成,因為她單獨的走,她至少可以玩一玩男人的。
然而各自分開之後,素裳便走上一個滿著積雪的山坡去,在那裏,她和洵白見麵了。似乎他是有意等著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