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粒碎銀子不知怎的,又到了我眼皮底下。
“掌櫃,我們的帳明天再一並結了。”
嗯?
掌櫃微微彎著腰退下,身後的人繞到我麵前。
“伯通,你又想到哪去?”
大概是因為兩個人靠得太近,又或者是因為我個子比師兄矮了一截——總之我一下子就腳軟了,語無倫次:“這,這裏太悶了,出去,出去……出去走走。”
師兄拿下我肩上的包袱:“逛街也帶著這個?”
“呃……這裏不太平,我怕有小偷。”
師兄半信半疑,但還是把包袱給我了:“好吧,我也悶壞了,咱們出去轉轉。”
——悶?師兄也會悶?話說我們還住在活死人墓裏的時候,有時一連幾個月都不出來,也沒聽他喊過悶啊。
那好吧。可是,可是,我不是說要跑路的麼?怎麼就變成了逛街?!
還是跟師兄一起,肩並肩地慢慢走著。手裏捧著一紙袋的糖炒栗子,東看看,西看看……確實是在逛街。
這鎮子很小,隻有兩條交叉的街道。從東逛到西,再從南逛到北,用不了半個時辰。師兄一直不說話,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敢看他,隻好拚命往肚子裏塞東西。
吃完最後一個炸麵餅的時候,師兄說:“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於是老老實實地跟著他回客棧。想說的想問的憋了一肚子,就是說不出來。
“本來是想給你個機會,把這些天積的話都倒出來的。既然你不想說,那就算了。”
啊——我說我說——
我一刻都沒耽擱,張口就喊:“師兄!我——我——我——”
汗都出了一身了,還沒“我”出個所以然來。偏偏師兄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分明是在鼓勵我說下去——
我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就連自己都幾乎聽不到了。
不是我不想說啊,可要我從哪開始說才好?
師兄,你……還疼不?
——鐵定被揍個滿頭包。
師兄,我真不是故意的……
——可我就是故意的啊……做人不能自欺欺人……
師兄,其實我原來想的是讓你在……上麵的,誰知道那個郎中給錯藥了……
——鐵定鐵定會被揍個滿頭包!
師兄,你為什麼要趕我走?
——其實換了是我,一大早爬起來發現自己竟然被人吃幹抹淨了……也會生氣的……
師兄,我喜歡你……你離那些人遠點好不好?
——這個,這個,咳咳,說不出來……
師兄仍微笑著看我,看樣子是鐵了心要等我說點什麼。
我正盤算著,突然肚子裏咕隆一聲,忍不住就……打了個飽嗝。我平時的習慣是,打完了飽嗝,就會說一聲——
“好飽。”
不知道為什麼,我老覺得師兄臉上有三條黑線掛了下來……
他轉身,肩膀一動一動的:“那就回去吧。”
我跟上:“哦。”
客棧裏已經燈火通明。我拎著包袱竄回自己房間,打冷水洗了把臉,腦子才清醒了些。
靠著門板想想,我,確實,不一樣了。
我竟然也有說不出話的時候。
可是,我和師兄……總不能老這樣僵下去啊……
要麼,就像以前那樣,他還是我師兄,我還是他師弟,我們四處闖蕩,心無芥蒂。
可是這樣我會很不甘心的……
或者,或者……或者我們可以做一對戀人……
揚起手,往自己額頭上狠狠敲下去。
師兄不追究……那件事……就已經很開恩了,我怎麼還敢妄想更多。
身後一陣輕輕的敲門聲。光聽聲音,就知道是師兄。
唉。
我拉開門。師兄往我房裏桌上指指,跟在他後麵的小二就小跑過去,在上麵放了隻托盤。仔細一看,原來托盤裏麵是一碗粥和兩碟小菜。
小二把托盤放下就出去了。師兄進來,自己坐下了,又指指桌邊的凳子:“你今天吃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別壞肚子了。先喝碗粥再睡覺。”
我說:“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