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茫茫黑夜旅行(3 / 3)

過了一會兒,手機也打不出去了。那一陣,我們所能做的就是等待和聽天由命。

據爾薩哥說,他那天從山上開車下來,車身讓人用斧頭劈了幾個深坑。他給我說:“簡直是奇跡,你們躲過了一劫,要是走得遲一點,後果不堪設想!”在斧頭劈完他,幸免一死之後,他駕車奪路而逃,他逃出前麵一撥人的堵截後,開始右手握方向盤,左手伸出車窗,高喊著:“穆斯曼、穆斯曼!”意思是我們有著共同的信仰!他喊得嗓子冒煙。據說恰恰正是他無意間的這一動作,救了他的性命!後來知道:右手握方向盤,左手伸出車窗打招呼是人家的暗號。就這樣一位維族老大爺指揮著讓爾薩哥衝出了重圍。他一口氣開車跑到了沙灣縣,才啞著嗓子給我們打電話。他說:“你們現在安全嗎?”

我說:“我們安全!”

來不及說保重,電話又不通了。

那晚,我和井一直在盼著天明。井神情淒楚地蜷縮在夜的一角,憂愁之餘又為我先前的一句話破愁為笑。

天亮了。

滯留在那萍水相逢的他鄉之客們開始一撥一撥地被護送到機場,可是我們依舊心焦地等待著。後來,總算安排了一輛車。那真是我和井人生旅途中一段冒死的行程。路上看見許多破布片和碎裂的玻璃碴子。頭戴鋼盔的武警一班一班地立在各個路口。烏魯木齊戒嚴了,這就是後來的“715”事件!我們的車繞來繞去,好不容易到達機場。托運完行李,都出了一口長氣。時間到了,我們一前一後走到安檢口,井走在我的前麵。輪到我時,安檢的小夥子說我的身份證有問題,當時他仿佛揪住了一個暴亂分子那麼亢奮。井在安檢口裏麵給那些人反複地解釋,跟裏麵的人糾纏著,如一隻孤雁盤旋不去。我聽不清井在向他們說什麼,看樣子如果他們不放我走,井就不上飛機!我擔心井被抓起來。我揮手示意井須去登機。那裏麵的人也開始驅趕井。井幾乎要哭著喊叫起來,狠狠地跺腳不前。這一腳跺裏,有多少焦急、遺憾啊!井被驅趕走了,從我的視野裏一點一點地消失了,一隻難以形容的利爪抓著我的心。飛機馬上就要飛了。因何如此坎坷?後來井說,如果不是回去為我們創作的那幅作品的按時展出,就死也要留下陪我。那幅作品裏有我的影子,為了那個作品,井幾乎日夜不息地勞作著,我們每天都期待著、盼望著,就像期待一個新的生命的到來,目的就是要在那個重要的時間裏使之麵世。那一刻,不祥的陰影從心頭掠過。我知道,我們所走的不是一條平淡之旅途,而是茫茫黑夜之旅行。信念就是在一次一次地崩潰坍塌中,又一點點重鑄起來的。肉體可朽,信念不滅!我們經曆著考驗。

後來,我電話求助。事情解決了,虛驚一場。他們派人領我往飛機那邊趕。我剛登上機,艙門就關閉了。走到井跟前的時候,我看見那張一夜之間已然有些憔悴的麵孔印上了絕望和憐人的悲涼。井竟然沒有發現我從麵前走過去。也許茫然的情緒模糊了井的頭腦和視線。我悄悄走到井的身後麵,輕輕拍了一下那隻因委屈而抽搐的肩膀。井緩緩地轉過身來,當見我就立在麵前時,井無比驚愕,眼睛難以置信地大張著,終於含著淚笑開了。

化險為夷,命運總是在最後關頭給了人希望!

在這個苦多於歡樂的世上,其實許多人都是世俗之人,都是今世的貪婪者、勢利者、偏見者,然而井卻是一位高尚的追求者、精神火炬的托舉者,以不向世俗墮落全美了自己。

在新的途中,我們需要一次次穩住命運的舵!不知誰說過,人生就像黑夜漫漫之旅行。我想,我們必須要經曆無數在黑暗中行進的考驗。

時至今天,每當和井在一起,那夜色的聲音就像水一樣滌蕩和洗淨了我們滿身的風塵和疲憊,也洗淨了井臉上深深的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