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茫茫黑夜旅行(2 / 3)

多愁善感的人呐!為什麼突然間就絕望起來。肯定的,離別總是伴著奇異的傷感,而離別之後的前路莫測、命途不定、生死難卜等等,都無不令人惆悵。

我們跟伊犁的朋友揮手道別。

上車後,我和井都一言不發,傷感的最高境界是無言而心靈上的嗚咽。在車窗的玻璃上仿佛印著井漫漶下來的淚水。

車出伊犁,人間締造的繁華慢慢地慢慢地向後退卻著遠去,我仿佛被一根繩子緊緊勒住胸口。為什麼難過?為什麼悲涼?回想我們曾到過的長流水、渾濁的黃河拐彎處、國瑞師父隱遁的地方、神示的沙溝山、大洋彼岸的國度等等,以及剛剛我們到過的恰西,追味恰西那山巔穹頂上的積雪,那白樺林間心魂飄飛的纏繞,還有那怪石叢中我們追趕日頭的身影。哦,遙遠的霍爾果斯,那裏都曾留下我們蹚過的生命的足跡!

車已經駛出伊寧,我看見井沉重得很。我不知怎麼來安慰這個讓我心痛的人。我想起那位有愛國情結的林則徐曾被發配到這裏,那需穿過伊犁河畔,方可憑吊,據言那裏一直都顯得十分冷清。在這麼遠的路上,我和井已把人間的喜怒哀樂一起寫在了伊犁的山水間。古時候,這裏一直是一個流放囚徒的地方。我就想,因為我們與世俗背道而馳所走過的路、我們對於理想的追索,使得我們的精神也已經在這裏被放逐了。想到這裏,我不禁有一種觸景生情的酸楚。

路還很長!我們是在車的尾部躺著的,井在我的右手邊,眼淚還是不停簌簌地流淌,將一張柔中夾剛的顏麵打濕了。旁邊有人責備地質問我:“怎麼啦?”我茫然地搖著頭。汽車那單調而忽高忽低的發動機的聲響就像是悲傷的伴奏帶,一直麻木而不經我們允許地吼叫著。

我的腦袋發脹,眼睛木然地望著窗外的景色,心裏感到空空的一派茫然。

汽車進入了荒涼的戈壁大灘。黃昏來臨了,戈壁上的石頭顯得孤獨而肅穆,猶如聖禮般的莊嚴。石頭沉默著,亦像是相互約定好了要嚴守一個什麼千年萬年的秘密。

不知什麼時候,車已經行進在蒼茫的夜色中了。車窗外一片漆黑。依舊隻聽見發動機單調而聲嘶力竭的聲音。井不再哭了。我傾聽著車聲,以及傾聽著夜色如水一樣鋪天蓋地地彌漫著從人的心頭洗過。我想,井是不是睡著了?可是我轉眼細看,卻是醒著的。井在想什麼呢?我探究地輕輕碰了碰井的胳膊。井動了一下,轉過來麵向我躺著。我們傾聽著車窗外麵無盡無息的夜色。蒼茫的黑暗把我們兩個連同我們乘坐的那輛麵包車一起裹在浩渺的天地間。那一刻,覺得天茫地遠,宇宙無窮,生命顯得那麼卑微那麼渺茫,我們就像是黑暗中隨風飄逝在宇間的兩隻孤單無援的螢火蟲,在彼此把微弱的光亮傳遞給對方。

車走啊走,夜還是那麼長!我想,人生真如長途旅行,在苦苦地找尋著那個到達精神和理想彼岸的地方。可是天邊往往不見一顆指引的明星!

在萬般的嗟歎中,班車停在了一個十分荒涼的驛站。所有的人都走下車來,一排孤零零的房子即是班車師傅和乘客們吃飯小憩的地方。井先我在夜幕中跑著,那背影就像母親手中剪的一張拉長了的剪影。井跑過去在一個露天的水龍頭上洗淨了臉上的淚水,也洗淨了那一雙曾創造過輝煌的手。那時,井笑了。在吃飯的間歇裏,井給我講了來伊犁乘車的故事,說那天上了班車,又下去買了個東西,竟恍恍惚惚上錯了車。這時候,一位同樣也是乘客的維族婦女發現了,慌慌張張地追過來,急切地喊叫著:“哎,哎——你是我們那個車上的、你是我們那個車上的!”

井又一次笑了。

我們的心情好像也輕鬆了許多。

車又起身了。第二天,我們到達烏魯木齊,放下行李然後一起美美地浪了二道橋子,轉了大巴紮,井和銅塑的智慧神阿凡提合了影。

這一天無疑是愉快的。

第三天,烏魯木齊的爾薩哥和他的一幫朋友用車把我們接到郊區附近一山上的飯莊吃飯,幾個維族朋友為我們唱著深情的木卡姆。王勃說過:“勝地不常,盛筵難再,蘭亭已矣……”。時間已經不早,我們是在酒意正濃之時提出要走的,朋友把我們用車送到我們要去的地方。那晚,我們又參加了一個告別新疆的宴會,在宴會即將結束的時候,傳來了非常恐怖的消息:說是外麵一片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