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2章 雙月(1)(1 / 3)

你貌又軒昂,才有長,他玉有溫柔花有香;意相投,姻緣可配當;心廝愛,夫妻誰比方。

--《張生煮海》

昨天,沈月春前來鬆江府探監,不但帶來香酥雞、薰魚、甜腸、牛肉幹等好吃的東西,還得到牢頭宋保的特許,帶進來一壇陳釀花雕。監獄裏怕犯人酗酒滋事,向來不準帶酒探監。今天是少有的破例。不料,沈月春前腳走,宋保便後腳來到楊月樓的號子。他揚起三角眉,吡著黃牙,開玩笑似地說道:“唷嗬!楊老板福氣可真不小哇!這麼一個多情而豪爽的美人,單單讓你碰上啦。每月送這麼多好吃的東西來犒勞你且不說,光這壇名酒,就不是普通人喝得起的!”宋保咽一口唾沫。“他娘的,我那臭婆娘,除了倒我的腰包,掏我的身子,過大年也沒這樣犒勞過咱呀。可這位沈老板,對你,娘的,比親老婆還親呢!”

楊月樓知道宋保的來意。每次,沈月春探監帶來好吃的,他總是要來“檢查”一番,趁機揀喜歡吃的東西拿去一大半。楊月樓也樂於借此得到他的寬容與照顧。現在見宋保饞涎欲滴的神態,急忙答道:“宋爺,喜歡什麼盡管拿,我吃不了這麼多東西。”

“可這酒”宋保指指酒壇,“是人家孝順你的,我總不能都拿去吧?”

“沒什麼,你老人家提去就是,我不喝。”

“不,虧人缺德的事,姓宋的不千。既然你誠心請我喝,我要是不喝,撥了你的麵子。幹脆,咱們現在一起潤潤嗓子,如何?”

“就依宋爺。”

楊月樓把各種吃食,墊上荷葉,擺到床上,飯碗當酒杯,兩人對飲起來。月樓無酒量,每次隻沾沾唇兒。喝了足有一個時辰,宋保的“嗓子”仍未“潤完”。直到一壇花雕底兒朝了上,他才放下酒碗說道。

“不喝啦;將就吧。”宋保臉色臘黃,兩眼布滿血絲。“人要夠朋友嘛,總得給你留下幾碗解饞不是?”

“宋爺,我不喜歡酒,你盡管喝。”楊月樓又要提壇斟酒。

宋保挪開酒碗,嘎聲嘎氣地答道。“姓宋的不做缺德事一哪能一滴不給你留!”

宋保往後一仰,斜倚著牆上,接連打了幾個響嗝。他朦朧著醉眼,瞅了楊月樓好一陣子,忽然打起了哈哈:“我說,楊老板,你也不比我們多個鼻子,多個眼個唱戲的,怎麼這麼大的福氣呀?”宋保的舌根發硬,聲音嘶啞。“打頭,闊小姐送上門來。闊小姐剮死,紅角兒沈月春又粘上來啦。我看得,十二成的準!如今,她是想纏住你,做她的老公!哈……”

楊月樓急忙問:“宋爺,我妻子死了!”

“我,沒說,她,她死了呀?”宋保的舌頭硬得象根木棍,“我隻是說,沈月春見她死啦,想嫁給你。你小子,別給我,裝,裝蒜……”

楊月樓急忙又問:“宋爺,我妻子真的已經死啦?”

“嘿,都半年多啦!骨頭肉兒,也爛啦?嗬!那小姐,還,還真愣!拔劍嚇死,嚇死了孫老頭,然後,自,自殺啦。喂,難道你真的,會不知道?”一麵說著,宋保發出了鼾聲。

“愛妻,是我連累了你呀!”

楊月樓閉上雙眼,咬緊牙關,憋了好一陣子,忽然,猛擂胸膛,大哭起來。

楊月樓不吃不喝,大瞪著眼,躺了三天。

到了下一次探監的日子,沈月春又是早旱地來到了監獄。寒院剛過,楊月樓便又感激又不安地說道:“沈老板,每次您都帶這麼多東西,破費這麼多--月樓實在受之有愧呀!”

“這算啥!眼下楊老板身子不自由,誰還不應該盡點微力?前來看望您的不隻我一個人嘛。何況,這還是楊太太的囑托呢--受人之托,忠人之托嘛。”

楊月樓試探地問道:“沈老板,您每次來,真的都是我妻的囑托”

月春答道:“楊太太非常牽掛您的身體。”她的回答,有些遲疑。“她總是讓我帶上些您愛吃的東西。”

“沈老板,您今天來,我妻子也知道嗎?”

“怎麼會不知道呢?”月春瞥對方一眼,指指帶來的竹籃,“我帶來了您最愛吃的豆沙包,那還是楊太太的主意呢。”

“可是,她被緊緊地看住,怕不太方便吧?,楊月樓想弄清事情的原委。

“我不是跟您說過嗎?看管她的老媽子,已經被我買通……

“這麼說,是宋保騙我!”楊月樓開始相信了沈月春的話。

沈胃春急忙問:“他是怎麼說的?”

楊月樓懷著幾分忿懣答道:“宋保告訴我,我妻子早在半年前,就已經不在人世啦!”

“混帳!”沈月春臉色一陣白,陡地站了起來。“別聽他們館說!我正要告訴您哪,那孫老頭本想早日成親。不料,惡有恐報,一頭病倒,住進了醫院。刀沈月春又坐下去,兩眼證怔地望著地下。“哼!七十多歲的老幹柴啦,別想活著出來!楊老板,您和楊太太總有重聚的一天……”

“沈老板,我謝謝您!”楊月樓深情地望著對方。

“謝我?為什麼?”沈月春暗吃一驚。

“你的苦心……”楊月樓從對方慌亂的神態中,已經看出對方在說謊。

“楊老板,你的話--我不懂。”

楊月樓雙眼一陣紅,一時不知該怎樣回答。對方的苦心掩飾,使他從心底感激。但他不願欺騙沈月春,更不願她再為自己奔波,便照直說道。

“沈老板,牢頭宋保全跟我說了。”他的聲音顫抖,低得象耳語,“我妻子是拔劍嚇死孫老人,然後自殺的。”

沈月春一聽,雙膝跪到地上,哭道。“我沒有保護好楊太太。楊老板,我對不起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