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老頭已死,三姨太成了當然的一家之主。孫家的事,自然要由她一人裁奪。結果,孫老頭被厚棺盛殮,吹手道士一大幫,送到新買的基地入了土。“殺人犯”韋惜玉則被一條棉絮裹上,外麵用竹席一卷,埋到了徐家彙西南方,一個收埋無主屍體的亂葬崗內。
沈月春謝過帶回消息的丁香草。立刻掙紮著爬起來。用絲帕包上頭,到街上買了香燭紙錢,雇上一輛黃包車,直奔墓地而去。
費了大半天功夫,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了無主墳場。墳場座落在一條臨河的斜±坡上。蔓草叢中,蜷伏著幾百個長滿荒草的土墳頭。月春斷定,惜玉剛死,她的墳土一定很新,肯定不難找到。誰知,這裏光新墳就有七八座之多。叫她如何辨認?正在為難之際,來了一個放牛的孩子。等到牧童走近,她指著幾個新墳問道:“小兄弟,你知道哪座墳是孫家的嗎?”
“阿拉不曉得。”騎在牛背上的牧童,連連搖頭。
“剛死了十多天,是個年輕媳婦。”
“哦,你問的是那個小媳婦呀!”牧童從牛背上滑下來,指指靠西邊的一座新墳,“就是這麈。小媳婦好厲害!拿著劍嚇死了新郎,又……”
月春打斷了牧童的話:“小兄弟,你怎麼知道,這座墳裏埋的定是那小媳婦呢?”
“嘿,怎麼不知道?那天阿拉正在這兒放牛,親眼看見的。挖墳的入還說,小媳婦才十七歲昵。”
“謝謝你小兄弟--多虧你指點。”她遞給牧童五個大銅板兒。“呶,拿著,買崩蠶豆吃。放牛去吧。”
一個微微聳起的黃土堆兒,淒涼地橫在枯枝衰草之中。不是牧童指引,她絕不敢相信,這裏會是一位富家小姐的長眠之地!
將點燃的一劄檀香插在濕土中,又將一大疊紙錢焚完。沈月春雙手合十作揖,哭倒在冰冷的新墳前…
“楊太太,沈月春向你賠罪來啦……我辜負了你的信任……我對不起你,對不起楊老板呀……楊太太,我的好妹妹。你要變厲鬼,化惡煞,殺盡天下無恥的男人!妹妹呀,你還要姐姐做什麼?盡管吩咐吧……請放心,就是粉身碎骨,我也要替你照料好楊老板……嗚……”
停在河邊一株枯楊上的幾隻烏鴉,受到哭聲的驚嚇,哀叫著飛走了。周圍沒有一個人影。隻有越吹越強勁的西風,把淒厲的哭聲,送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直到暮色蒼茫,沈月春才從墳頭上爬起來。她揩幹眼淚,彈彈身上的泥土,到河邊折來一支鬆枝插在墳頭做標記。然後離開墳地,緩緩向大路上走去。
“楊老板,你罵我吧,恨我吧!我,我沒有保護好楊太太,致使她橫遭不測……”
祭奠韋惜玉的第二天,沈月春匆匆趕往鬆江府探監。一見了楊月樓,她便雙膝跪地,哭著怨恨自己。
“沈老極,這是從何說起?我還要謝你呢?我們素不相識,你對我們卻如此奔波操勞,關懷倍至。月樓來生變狗變馬,也報不盡你的大恩大德呀!”
“不,我有罪!怨我是個見識短淺的女人,連孫家會買通獄卒出賣我們,都想不到!”
“沈老板,沈老板:這怎麼能怨你哪?我這男子漢,不是也壓根兒沒想到,他們會是孫家的眼線嗎?咳,連官紳一家的俗語,我們都忘啦!”楊月樓唏噓半響,繼續說道:“沈老板請起,我還有話問你。”
沈月春慢慢站起來,坐到楊月樓的木板床上,抽噎著問道:“楊老板有啥話?您盡管吩咐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