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向東和韓江穿過樓道,又走過天橋,進到另一棟樓裏。
這棟樓的最上一層是大款們和高幹們的特護病房,樓道裏和病房裏都比其它樓層顯得特別安靜,也顯得格外整潔。
郭向東敲開了王通森住的房門,但王通森不在,便問專門照顧王通森的一個護士:“王董去哪兒了?”
護士答:“郭書記,等你們總不來,老爺子有點心急,就下樓遛達去了。”
郭向東關切地問:“有沒有人跟著他?他兒子走之前可千叮嚀萬囑咐。”
護士滿臉笑容:“放心吧,我們一點也不會粗心大意。”
郭向東拍了下韓江的肩膀:“好吧,你就坐在這兒等。”
韓江說:“你應該和我一起聽。”
郭向東指了指錄音機:“有錄音,我過後聽也不晚。”
韓江風趣地說:“你叫我走,你別又去打攪人家。人家朱立秋現在不是一個人了,而是三個人在一起。”
郭向東往出走,王通森正好回來,身邊跟了另一個護士。
郭向東打招呼:“不錯嗬,王董,能下樓遛達了。”然後指著韓江,“王董,你讓我叫的人,今天我給你叫來了,我可就算完成了任務。”
王通森說:“向東嗬,我希望你留下來,親耳聽一聽關於我的故事。”
郭向東擺擺手:“你們談,你們談。”
護士說:“郭書記,王董身體還很虛弱。你們講什麼我們不管,但是一定要讓王董歇息著講,不能要求他一下子講完。”
韓江說:“放心吧,我們準備用三天時間。”
王通森諾諾點頭:“我量力而行,量力而行。”
郭向東出了病房,在樓道裏隨便轉遊了一會兒。第一,他不想參與法律方麵的事,服務可以;第二,他也實在惦記著朱立秋,因為還有一封從澳大利亞來的信在他手裏。
半個小時後,當郭向東再進入立秋的病房,眼前的情景讓他倍感溫馨、倍加感動,那簡直就是一幅親子圖,又是一幅夫妻恩愛圖。
隻見立秋把孩子抱在懷裏,一麵親他的小臉蛋,一麵故做口齒不清地學那孩子說話;他的一隻手又去撥弄那******,然後放在嘴邊,發出“喯兒”地一聲響:“香,香。”他說。也十分奇怪,那孩子長得根本不像立秋,而立秋卻那麼愛;孩子更沒一點認生的樣子,似乎早就認得立秋、早就與立秋熟,好像立秋就是他的親爸。彭秀娥呢,則為立秋削著水果;那些水果俱是南莊的鄉親們屢屢送來的,她把削好的水果又切成片,再一片一片地送到立秋嘴邊,立秋張一下嘴,她也張一下嘴,立秋嚼,腮邦子蠕動,她便看著笑,笑得很甜,笑得很幸福,好像他們是一對新郎新娘。
郭向東摸摸自己眼眶,覺得眼眶裏有淚。
此時,郭向東也感到口袋裏的那封信像個燙手的山芋,是交給立秋好呢?還是不交給立秋好呢?是現在交給他好呢?還是以後交給他好呢?
老人們說,千裏姻緣一線牽;又說,是鴛鴦棒打不回,那麼與其晚,不如早,現在就把那封信交給立秋,量朱立秋能經住考驗,量彭秀娥也不會受影響,同樣能經住考驗。
於是,郭向東把立秋叫到一邊,掏出了那封信:“喏,給你的。”
立秋看了一眼封皮,又看了一眼郭向東,然後拆開了信……立秋臉上出現了凝重的表情。他低頭沉默了一會兒以後,又把信還給了郭向東。接著,他走回原處,又抱起了孩子。
郭向東隻知“麻煩”,韓江也說“麻煩”,但不知具體怎樣地麻煩,便也看信,隻見信中用漢字寫道:
親愛的朱裏奇,你不做哈姆雷特,也不做列瓦裏士,你終於做了羅傑斯特。
羅傑斯特先生雙目失明,你的一條腿殘疾了。我不管因為什麼,我隻告訴你,朱裏奇,等我放假,我就去找你;等我畢業了,就和你生活在一起,我們永不分開。
你相信我嗎?如果不相信,就讓事實來證明!
你的瓊
真的是麻煩了,具體就這樣麻煩了;早早晚晚是個麻煩。郭向東很為這事發愁。
郭向東也沒有和立秋商量,便把信收回自己口袋裏,替立秋保存。
然後,他輕輕歎了口氣;他在歎人世間的情感,這情感真是千奇百怪,令人琢磨不透,一個殘了一條腿的人,競然有死心塌地的追求者,競然有那般願意相濡以沫的知心人,為什麼呢?
彩鈴聲,“獻給艾麗絲”,郭向東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走出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