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5章 回家 為什麼要回來!(1 / 3)

真的,自己糊塗了,徹底糊塗了,為什麼要回來呢?

走遍天下,哪裏的黃土不埋人,為什麼偏要回到老家來呢?

自己隻想滿足一下懷鄉之情,園自己的一個夢,卻未料,一場官司等著他!

他回來等於把自己放在了被告席上,等於自投羅網!

本來他的心情極好,吃得也很舒服,踏踏實實在硬板床上睡了一宿覺。兒子王懇也平靜地在床邊的台燈下工作到很晚。

第二天他很早就起來,親自叫了孫女王瓊;當然還有那個朱立秋,他們出去遛達,看一看這闊別了近二十年的故鄉。

他們先來到了“家”,十六年前的家,那是個如灰色碉堡、又方方正正的大房子,既不通風又不采光,連院子也沒有。王通森現在十分奇怪自己當時為什麼要蓋這樣的房子,活活的是趕時髦追時尚嗬,是土老稈變成的暴發戶以後才有的行徑。

後來他把這房子以令人眼紅的低廉價格賣給了王二潤。

王二潤現在還在這裏住著,他也快五十歲的人了,據說還沒有結婚。

孫女王瓊像個歸巢的小燕兒,唊唊地叫著,看什麼都新鮮,一會兒要進去看看那房子,一會兒又要上到房頂,用手機拍照。但街門鎖著,王二潤不在家,孫女兒便一副很失落的樣子,說她本想看看她生在哪間屋裏,小的時候睡在哪張床上,奶奶又是怎樣背著她在屋裏轉來轉去,怎樣哄她,說“大狼貓來嘍!”

接著,他們來到了祖墳;說是祖墳,其實早已經沒有了墳,“文革”的時候就沒有了,荒崗子上隻有一根作為標記的、矮矮的水泥方柱埋在地裏,四周荒蕪一片。

王通森潸然淚下,他是個不孝的子孫,二十多年來不曾到祖墳拜謁一下埋葬在這裏的父親、母親,爺爺、奶奶;特別是父親;可憐的父親,為王家莊人辛辛苦苦工作了一生,其下場卻非常悲慘。

王通森原想在省城買一塊墓地,起碼把父親和母親遷葬到這裏,但竟然因為忙、因為打拚,忽略了,或者說忘記了。不孝嗬,不孝。

前麵是高壓錢塔,田野之上,大約每隔幾百米便有一座。

王通森不知突然記起來,還是恍惚記得,秋兒的一家三口就埋在一座高壓線塔下。一開始不是,一開始是埋在他們自家承包的地裏,並留有墳頭,但大隊管委會齊常貴他們不允許埋在地裏,更不允許留墳頭,後來,才不知道什麼時候,也不知道是什麼人,悄悄地把那一家三口移到了高壓線塔下,於是也就留有了最後的痕跡。

然而是哪一座高壓線塔呢?

偏偏不巧,頭稍微一偏,便看見了那三個小小的墳丘。若是秋天就好了,若是盛夏也好了,大鐵架下無人管理,茂盛的荒草會把它掩埋起來。但偏偏是春天,野草剛剛發芽,剛剛吐綠。

男左女右,移這墳頭的人應該懂得。那麼,右邊的那個墳頭,埋葬的就應該是曹春英了。

曹春英,好女人,他王通森生命中唯一真愛過的女人。

那時他四十三四歲年紀,競如小夥子一般充滿了火熱的激情,充滿了奮鬥精神!

如果沒有孩子們在場,王通森也許為這墳頭添一把土,也許在曹春英的墳頭前坐一會兒,甚至跪一會兒。還有那個李同……對不起了,我的鄉親。

不會有什麼問題,來之前他反複谘詢過法律界人士,事情已整整過去了二十四年,也就是說,遠遠超過了案件的追訴期,沒有特殊情況是不允許再追訴的。他想,在南莊,不會出現什麼特殊情況,否則他不會回來。因為心裏有底,他才回來,雖然年老,但還沒有老到在重大問題上犯糊塗的地步。

“爺爺,你在看什麼?”王瓊在後麵問。

“你看,那大架子上的烏鴉。”他說。

“那不是喜鵲嗎?怎麼是烏鴉?”

“喜鵲是花色的,黑色的叫烏鴉。”

“朱裏奇,你也在看,看什麼?”

“烏鴉。”

“奇怪,你們都看烏鴉!烏鴉有什麼好看的。”

他們在往回走的時候,王通森又經過了他當年的始發地,當年他在這裏做酒,做“南莊高粱白”,後來又做假酒,後來又挖沙;他從這裏起飛,一直飛往縣城,飛往豐安市,飛往省城,飛往全國、飛往海外。

後來他同樣以令人眼紅的低廉價格把這塊地方租賃給了齊常貴的弟弟齊常富,再由齊常富轉租出去,據說曾有不少天南地北的人在這裏做產業,但都沒有成功,後來二兒子王安說不要了,贈送給村委會吧。

現在,這裏開辦了一個紙箱廠,一個塑料製品廠,都是為電視機的包裝配套的,村支書郭向東說生意還不錯,一年下來也有幾十萬的利潤。

好,很好,家鄉的變化令他欣慰,令他滿足,他回來了,再來個錦上添花,此時的家鄉也就不枉是他王通森的家鄉了。

然而,然而……

他王通森還是想錯了,還是過於簡單地估計了形勢,簡單地估計了南莊人。

他最顧忌、最害怕的二十四年前的那樁事沒有出差錯,卻未曾想到十七八年前開始的挖沙惹出了是非,倒被人翻搗出來了!

挖沙,挖沙,當年他幾乎把南莊周圍三百米距離之內挖遍了,積攢了大量資金,很長一段時間內成為了他騰飛的物質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