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3章 回家 顫抖的手敲門(3 / 3)

齊燕格格地笑,說:“還這麼高台我!其實現在想起來沒必要跑,跑什麼呀?你們每月隻給我那幾百塊錢,錢我也都寄回老家去了,除此之外我什麼都沒有。”

“那你為什麼還要跑?”

“當時害怕呀,不跑不行!”

“你這一跑,可苦了老陶,說你把贓款席卷一空。”

“誰空嗬?真正空的是我,白跟了他好幾年,什麼也沒撈到……我夜裏跑的,知道我跑哪兒去了嗎?我跑北京去了,在北京混了七八年。”

“你在北京幹什麼?”

“您說我能幹什麼?隻能重操舊業,幹了幾年,也確實掙了點錢,北京的錢也好掙,我就回家蓋了二層小樓,那是我一生中最風光的時候。可是您猜那時候我多大了,三十四了,我一想,這樣不行嗬,很快就人老珠黃,結果我就租了幾間門臉兒,好好裝修了一下,花了二十萬,自己當起了歌廳老板……唉。”

“說呀,怎不說了?”

“有個綠化隊隊長,當時我要聽他的話就好了,我沒聽,結果拆遷,說那幾間房是違章建築,什麼也不給,什麼也不賠,完了,全完了,幾十萬全白扔裏了。我不甘心,找房東要說法,可是房東說我也虧了,你找我,我找誰去?我說我去告你,既然是違章建築,為什麼還出租?他說你告去吧,愛哪兒告哪兒告……您說咱一個外地人打什麼官司嗬,再說你也根本打不贏,怎麼辦?認倒楣吧。後來聽說海南生意好做,我一狠心就去海南了。”

“那是哪一年?”

“哪一年說不好,大概是七八年前吧。您猜怎?原來海南也不好做,幹這行的太多!我有個遠房表妹,也來找我來了,我讓她走,她不走,她好像跟一個個體戶小老板戀上了,我就一個人去了珠海。”

“那時候我也正好在珠海。”

“您也在珠海?”

“我一身的病,兒子把我放在那兒療養。”

“要碰到您就好了。”

“可惜呀,咱們沒緣分。好,你接著說。”

“王總,不怕您笑話,我一個三十六歲的人能幹什麼?就又回到了我的一開始,給人家做了保姆。”

王通森歎息一聲,說:“繞了一個大圈子,又回到了人生的起點。”

“可不是咋地?”

王通森想了想:“說了半天,還是沒說到正題,請問你和老陶是怎麼又跑到一塊兒來的?”

齊燕起身給大家倒水:“往下的事您讓老陶說吧!”

陶強開始敘述:“我給人家看辦公室,白天沒事,那天早上我推自行車出大門正要回家,就看見一個女的在門口看告示,植物菌研究所要招聘保安和勤雜工,她就過來問我,大爺,您知道這勤雜工一個月給多少錢嗎?我說我是看門的,哪知道?你進裏邊問吧,她就啪地拍了我一巴掌,老陶!陶強!就這麼……你想,老相好了,可不是一拍即合?”

王通森說:“這可真叫一拍、即合。”

齊燕坐回原地,說:“也真是怪,我本來在珠海做保姆做得挺好,雇主對我很滿意,錢也沒少給,可是我總一陣一陣地煩,煩著煩著就不想做了,非要回豐安不可。其實他判沒判,判了幾年,出來沒出來,我一概不知道,就是一門心思想去豐安,想去看!您說怪不怪?”

王通森沉呤:“說怪也怪,說不怪也不怪。”

陶強說:“所以我就和她講了,我可是個窮光蛋,又是個刑滿釋放人員,那兩居室也是公家的,說不定哪天公家想收回就收回,你可圖我什麼呢?再說我六十多歲了,你三十多歲,我做你父親都綽綽有餘。”

齊燕捶了陶強一下:“王總,您看他總占我便宜!”

陶強笑,王通森也笑。

齊燕又說:“所以我也和他講,我什麼都不圖,就圖你人不錯,那段時間你真心實意對我好,也看在咱倆的情份上。等我老了,也把你伺候死了,我就回我承德那邊的老家去,我們那邊也有敬老院了,我就往敬老院裏一呆,呆到哪天算哪天,心裏麵總而言之有個人可想……要不然,這一輩子,連個值得想的男人都沒有。”

說著,齊燕掉下了眼淚。

大家也沉默了老半天。

齊燕擦了淚去廚房,時間不早了,她預備晚飯。

王通森說不吃不吃,還有要緊事要趕回南莊老家去。

陶強問回去幹什麼?

王通森來不及細說,因為王懇的手機已響過三次,告訴他崇水縣的領導已經恭候多時了。

他們起身告辭,自然又是必不可少的寒暄。王通森對陶強說,有事、有困難你就言語,手機我是沒有,孫女和兒子都有,打他們誰的電話都可以。

王瓊和朱立秋,這兩個孩子,在樓下轉遊個沒完沒了,喊了半天他們才答應。

回到車上,王通森眼眶濕潤,並連連地歎氣。隻有孫女王瓊這也好奇那也好奇,王通森歎完氣便開始沉默,沉默。

車開上了公路,王懇說:“爸,您沒有必要太傷感。這就是人生,人生的悲歡離合誰也很難預料。”

王通森說:“關鍵在一個真字嗬。人的真情,人的實實在在,那才是最寶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