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陶！我的陶副市長，我的好親家！”王通森激動得一連道出了幾個稱呼。
陶強眼角上的皺紋忽而收緊忽而展開，終於，他抓住了王通森的手：“通森老哥，通森老哥……”
“想不到吧?”
“想不到，想不到……”
王通森點手叫後麵的王瓊：“丫頭，還站在那兒發楞幹嘛？快過來，這是你姥爺，你親姥爺！”
身邊的王懇搶先對陶強說：“爸，我是王懇，認出來了嗎?今天特意來看您，找了一個上午才找到。”
這時候，通過狹窄的走道，一個女人從臥室裏出來，笑聲笑語地叫陶強：“老陶你怎麼不讓客人進屋來呀?”
陶強顯出了遲鈍的樣子，嘴裏一麵抱歉地說“真是，真是……”一麵用手拉著王通森，另一隻手拉著王瓊。王瓊規規矩矩喊了一聲“姥爺”，陶強眼裏含著淚，邊走邊歎道：“愧呀，愧呀……姥爺，我哪裏盡到一個姥爺的責任呢？怎麼配當這個姥爺呢?”
這間臥室王通森也是熟悉的。從前屋裏空洞、冷清，顯得很大，因為總是耿蘭一個人，現在則有些擁擠，無論是床上、櫃子上均塞滿了東西，但細看，那分明是個兩口之家，分明是個二人世界。
那個女人很熱情，端出了水果，又趕快給他們沏茶。
王通森小聲問陶強：“結婚了?還是雇來的保姆?”
陶強說：“結婚了。”
王通森讚成：“好，好，老來有個伴兒。”
陶強說他三年以前就出來了。黨和政府對他很不錯，不但為他減了一年刑，還給他保留了這兩室一廳，但後來有小兩口，也是公職人員，沒有房子住，便把這兩室一廳一分為二，在客廳中間打了隔斷，現在他們兩家共用一個廚房，共用一個衛生間。剛才喊“陶大爺”的，就是那小兩口。
陶強又說他的那些朋友對他也很好，是他們把他接回來的，並給他辦了洗塵宴，好像他剛遠征歸來；還記得在豐安搞植物菌的那個專家吧?是他給安排了工作，也給他老婆安排了工作。兩個人每月工資加起來也有一千七八百塊，說不上富餘，但日子滿過得去，一點沒問題。
陶強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王通森一麵聽，一麵一眼一眼地瞥那女人。那女人在打電話，好像是給單位裏打的，說家裏來了客人，下午請假，就不去了。
她放下電話又回廚房去。王通森一連串地問陶強：“她是哪兒的人?叫什麼名字?你們什麼時候結的婚?”
陶強楞了一下，仿佛又遲鈍了，但他稍做思忖，便嘿嘿嘿地笑起來。
王通森說：“你笑什麼?”
陶強笑得流出了眼淚，說：“你也不用問我，一會兒你問她吧。”
王懇很忙，從皮包裏掏出了文件，開始看。
孫女王瓊坐在屋子的角落，和朱立秋小聲說著話。
那女人從廚房裏提了新燒開的水第二次往茶壺裏蓄的時候，陶強點手讓她過來一下。
她過來了，給王通森的茶杯裏重新添了茶葉。
王通森接過茶杯：“弟妹，看在我這把年紀份上，如果我說錯了，請不要見怪，可以嗎?”
女人也楞在那兒了。她注視著王通森，表情在不斷變化。
王通森一語道破：“你是不是齊燕兒?”
“王總!”那女人突然大聲叫起來，至使王懇、王瓊都朝這裏看。
王通森得意地說：“別以為我老眼昏花，就認出來了。記不記得那年在飯館裏？我還不是一眼就把你認出來了？那會兒你說你叫什麼文靜，是什麼四川人……”
“快別說，快別說……”齊燕一麵笑一麵擺動著兩手。
“好，不說就不說，以前的事，也沒必要說。”王通森也笑。
齊燕兒說：“嗐，開始我還以為又不定是老陶哪兒的朋友呢！別看我們家又窮又窄，朋友和同事可多，他們經常來呢!”
王通森故做哀歎：“看來我是完嘍，人家根本認不出我來。”
齊燕說：“我不說假話，王總，和以前比您真是變化太大。”
陶強說：“誰沒變化?你沒變化?原來你二十六歲，現在你三十九了，變沒變?”
王通森說：“好啦，說說你們，怎麼回事?中國這麼大，怎麼神出鬼沒地又跑到一塊兒來了?”
王懇無心聽這些。他總是抓緊時間忙工作，此時，他又查看著另外的文件。
齊燕提起茶壺，說去給樓下的司機送水去；叫司機上來人家不上來，就待在車裏。我回來咱們再說話。
王瓊說：“爺爺，我們也去陪陪司機吧，他一個人多孤單。”說著，拉起立秋下樓去了。
陶強指指立秋的背影：“這個小夥子是誰?你們怎麼沒介紹？”
王通森說：“嗐，家裏雇來打工的。不過小夥子人挺好。”
陶強又說王瓊：“……長這麼高了，成個大姑娘了。看見她，你不知道我這心裏有多難受。”接著，長籲短歎。
王通森說：“從前的事我們都不去說，也不去想，一切都往前看。”
“往前看，不往前看也不行。”陶強說。
齊燕回來了，王通森開始正式發問：“老陶一出事你就跑了，跑哪兒去了?他們後來就沒找到你?你知道，好多人說你是電影明星，也有的說你是電視台節目主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