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發現她的眼皮底並非正常的粉紅色,蒼白中,有一條條絲蟲狀的黑線,而眼白部分染上淡淡的黃色,我覺得這並非是天然的色澤。
她期間也還給我來了一個狠狠的撩陰腿,結果被我用大腿用力夾住。她的一隻手骨折,另一隻手也被我禁錮住,就像是無助的大白蟲一樣在我的身前扭動。我觀察了她半晌,她的反抗這才變得微弱下來。
“我沒有惡意,我覺得我們還是可以溝通的,雖然有些麻煩。”我沒有做出更進一步的傷害。因為想要驗證自己的想法,所以營造出一種強勢的控製力和善意。這種做法看上去挺有成效,她的目光開始和我接觸,雖然仍舊充滿厭惡的情緒,但卻開始摻雜某種疑惑。
我知道她是無法傷害到我的,即便讓她拿著一把機關槍。我毫不遲疑鬆開她,她反射性要躲得遠遠的,卻被橫出腳絆了一下,及時攀住櫃台才沒摔倒。她當然沒有好臉色給我看,但是我當著她的麵從地上拾起那把手槍,並強硬地塞進她的手中時,她表情中的驚疑成份更加濃鬱了。
女人回過神來,就像是被蛇咬了一口般將持槍的手縮了回去,又慌亂地伸出來指著我的腦袋。這時響起昭示客人進門的鈴聲,真江正拖著巨繭和席森神父大大赤赤地走了進來。
女人的手槍立刻轉向真江,這時我從旁邊扶起一張椅子,她便又有如驚弓之鳥地將槍口轉了回來。我當然毫無懼色,真江更是麵無表情,直接將巨繭和席森神父的身體如垃圾般扔在地上,徑自走進櫃台後找飲料喝,就像這家店是自己開的一樣。
女人顯然被這種反客為主的表現弄得不知所措,不過她似乎也開始理解到我們並沒有惡意,所以,雖然仍舊維持著相當的警惕,但是態度已經稍微變得柔軟起來。她臉上的表情如走馬燈一樣變幻,然後再度蹙起眉頭,一副痛苦的樣子。顯然,失去最初的求生和抗爭心理後,身上傷口的痛楚重新變得明顯起來。
手臂折斷可不是那麼好受的,她來回對準我和真江的槍口無力低垂了一些,當我的手放入口袋中時,她又明顯緊張起來,直到我緩緩掏出那本情報局的證件。
“如果你可以看得懂的話……”我說話的時候一直盯著她的眼睛,再一次確信,她的確聽不懂我在說些什麼,就像我聽不懂她的說話一樣。
我將證件扔過去,她立刻側身讓開,就像是扔過去的是一條毒蛇。證件啪的一聲落在櫃台上,我在她的目光望來時,朝證件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去看看。我隻希望她的病症可別嚴重到,連正常的文字都認不出來了,否則隻能重新想想更好的辦法。
情況比我想象中更好,女人小心翼翼地,宛如證件上滿是大小便一樣,用手指捏住一角拉過去,目光閃爍著,時而看向我,時而確認證件。氣氛僵持了一陣,隨著她的情緒變換而開始變得緩和。
女人發出那種獨特、粗獷又原始的聲音,我攤開雙手,故意露出茫然和無奈的表情。她猶豫了一下,嚐試著放下槍,見過我沒有進一步的動作,便俯身在櫃台上,再次拉開抽屜,取出紙和筆。
女人再次看了我一眼,皺了皺眉頭,在紙上寫了一句話,然後將紙筆都扔過來。
我接住一看,上麵這麼寫著:你是人類?
我覺得自己應該驚訝,但實際上,並不是十分驚訝。回想起她當初看我時的眼神,已經證實了這樣的征兆——我們眼中的世界並不一樣。
——是的,我是人類。我眼中的你也是人類,你眼中的我是什麼?
女人接回紙筆,目光落在那行字上,身體頓時僵住了,用手捂住嘴巴,緊接著又顫抖起來,緩緩將紙筆放回櫃台上,雙手掩住臉龐,雙肩不住地抽動起來,發出嗚咽聲。她就這麼壓抑著聲音哭泣了好半晌,才胡亂抹了臉,將頭抬起來,再三打量著我,眼神充滿了我所不能理解的複雜神色——恐懼、惡心、悲哀,許許多多的色彩混淆成一片渾濁,就這麼呆愣著。
良久,她拿起紙筆,在上麵寫了字,又劃去,又寫字,反複幾次才收起筆。即便是在這個時候,她仍舊對接近我抱有強烈的抗拒心理。那並非純然是一種對陌生人的警惕,而是看到某種惡心的食物乃至於不想靠近的情緒。
我被這樣的眼神盯著,隻覺得空氣充滿了壓抑,偏偏心中又充滿好奇心,想要了解她到底看到了什麼。
——怪物。她的回函中隻有這個詞語,那些寫了一半又被劃掉的字母似乎是用來形容“怪物”的樣子,然而此時讓我感覺到她眼中的“我”是何等可憎怪怖得無法形容的感覺。
我們就這麼用紙筆進行交流,得知她的名字是格雷婭,是這家冷飲店的店主兼任服務生。正如我當初的直覺一樣,在我眼中行動和精神狀態怪異的她,其實並不缺乏理智,雖然有時會感到有一種暴躁的情緒,但並非完全無法克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