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終於從地上爬起來,嘴巴發出嘶啞的聲音,就像是喉嚨中塞了一把鋸末。她匍匐在櫃台上,隨後響起抽屜拉開的聲音,她的左手在裏麵翻了幾下,掏出來時拿著一把手槍。我不動聲色用獵槍頂住她的後腦勺,她沒有如我所想的那般受到驚嚇,隻是慢騰騰將身體轉過來。
這下我終於瞧清楚她的相貌了。姿色比起從身後看去時感到稍有不同,但也絕非驚悚片類似場景中那般醜陋可怖得令人大吃一驚,隻是眼眉之間充滿棱角和戾氣,和身材的纖細柔弱截然不同。大概隻是額頭擦破了皮,沒有太嚴重的傷勢,凝固在左半邊臉上的血汙將睫毛給沾了起來,顯得猙獰。
女人的目光落在眼前的槍口上,又慢慢抬起來,沒有任何恐懼之色,什麼表情都沒有。
“你是誰?這裏發生了什麼事情?”我一字一句地說。
女人發出一種低沉的,宛如野獸嘶叫,但又充滿語言韻律一樣的聲音,讓人感覺她並非喪失理智,而是在說一種偏僻部落的方言。當然,她的穿著和持槍的動作都在表明,她不是是從原始森林中某個未開化的部落裏跑出來的野蠻人。此外,也不像是瑪爾瓊斯家巫師組織的內部成員。
雖然這個想法有些荒謬,但我忍不住去猜測是否就是她幹掉了這個冷飲店裏所有的人。
我不知道女人對我說些什麼,從她充滿攻擊性的眼神來看,似乎她也沒有聽懂我在說些什麼。
這個女人給我的感覺很糟糕,並非說她的態度十分不友好,而是因為她雖然在外表上看似能夠交流,但本質卻給人一種嚴重的隔閡感,仿佛不僅語言,就連喜好和憎惡的情感也是背逆的。如果要說說我的心裏話,那就是我們眼中的世界沒有任何共通性,導致產生一種類似“第一眼就產生毫無理由的厭惡”的情緒。
這個女人此時的狀態,以及這種油然而生的情緒明顯不正常。我不想被這種情緒主宰自己的行為,所以尚能夠壓抑住這種情緒,不立刻扣下扳機。不過我想,換作其他普通人處身這樣的處境,不太可能擁有這種理智。我知道這個女人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就是神秘病毒發作的病人,或許正是這種無法溝通所導致的厭惡讓人變得狂暴——一種傳染性的攻擊情緒,令每個人,無論是正常人,還是病患者,都在想方設法將彼此陷入死地。
我甚至覺得她其實覺得自己才是正常的,而我才是暴徒,就像是精神病人陷入自我的幻想。
這種直覺也許並非是全然荒謬的,神秘病毒導致感染者昏迷,並非是體質衰弱的緣故,而是讓大腦和神經產生病變,導致精神狀態發生某種變化。不過,這種聯想並沒有足夠的依據,鎮上的醫院並不缺乏有能力的醫生,他們對病患觀察研究了一個晚上,如果他們沒有在突然性的病毒爆發中全部死掉,或許能夠揭開謎底。
我對這個女人有些好奇,想弄明白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不過現在還是趕緊和榮格他們彙合為好。
就在我為是否要殺死這個明顯對我充滿敵意的女病人而苦惱時。她突然扔掉手槍,下一刻就抓住了獵槍,從槍身上傳來的力量比普通壯漢大得多,若非我的力量也不小,勢必會被她將獵槍給扯掉。我沒有立刻反擊,想看看她到底還能做些什麼,然後,在我驚訝的目光中,槍管仿佛橡皮泥做的一樣被她拗彎了。
變化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換作普通人肯定來不及做出反應。我鬆開獵槍的握柄,女人的身體在慣性下向後搖晃,被櫃台擋著沒有倒下,獵槍卻被她扔在牆壁上,砸壞了一副畫框,一同摔在地上。她的動作十分蠻橫,但沒有太多的技巧,這讓我覺得她的確隻是一個冷飲店的女服務生而已,意外獲得了力量,卻沒有經過任何訓練。
戰鬥的方式稍顯粗糙,不過扔掉手槍試圖引開我的注意力的行為值得玩味。她的反擊的確經過思考,加上她的反應和力量的確遠超普通人,所以對付普通人的時候成功幾率很大。這更讓我確信了,這個女人就是殺死店裏其他人的凶手。我可不覺得每個狂暴者都會擁有這般強橫的體質、本能和冷靜敏銳的頭腦,否則警方可要大傷腦筋了,幸存者所要麵臨的境況也要糟糕百倍。
“你聽不懂我在說什麼,是嗎?”我一邊說著,側頭讓過她的直拳,直接用額頭和她的腦門撞了一下,她的身體再度失去平衡,趴倒在櫃台上。當她想要掙紮起來時,我伸手卡住她的脖子,任憑她徒勞地用雙手捶打我的身體和手臂。
我將女人的腦袋扳回來,撐開她的眼皮,惡狠狠地直瞪她的眼眸。她的視線立刻變得散亂,向兩側遊移,露出一種看到了深深的厭惡和作嘔的表情,甚至連五官都明顯皺了一下,就像是看到了某種惡心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