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落雪鎮定的看著席幽,用夾子夾了方糖放到麵前的咖啡杯裏,接著又倒了一些牛奶,然後慢吞吞的拿起湯匙攪動著咖啡,咖啡是席幽離開的間隙服務生送來的,隨著她的攪動,咖啡的香氣愈來愈濃鬱。片刻後,她將咖啡推到席幽的麵前,“喝點咖啡吧!”
席幽抬眸古怪的睨了她一眼,然後端起麵前的咖啡喝了一口,苦澀的滋味在口腔裏蔓延開來,一張小臉立刻皺成了一團。
方落雪輕輕的笑了,將那杯咖啡端到自己的唇邊喝了一口,才緩緩地道:“這杯咖啡你喝著覺得苦澀,可是對於我來說,它卻是一杯芳香濃鬱味道純正的極品咖啡。”她仰首望向天空深處,金色的陽光透過落地玻璃窗在她的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臉上染上一層薄薄的光暈,她的唇角彎成了一個美麗的弧度,如黑色琉璃一樣的瞳仁中流動著金色的霞光,她的聲音低低的,柔柔的,“同樣,在你認為,關玲就是一杯苦澀的咖啡,可是對於席瑞來說,關玲是一杯芳香濃鬱味道純正的極品咖啡。而且,愛情的世界裏本來就沒有年齡之分,沒有國界之分,你瞧,你自己不就喜歡上了一個外國男生嗎?”
席幽下意識看向正在忙碌的雷洛斯,臉上浮現一抹溫柔的笑容,“是啊,方姐,你說的對。”席幽隔著桌子橫過一隻手抓住方落雪的手腕,眸中閃現一抹異樣的神采,神情略顯激動,“我應該親自出現在席瑞麵前給他真心的祝福。方姐,你不是收到了他們的結婚請貼了嗎?我們一起回上海參加他們的婚禮吧?說起這個我有點生氣,我可是席瑞的親妹妹,他居然不給我寄一張結婚請貼,真是過分,回上海後,我一定要好好的教訓一下席瑞。”
“呃?”方落雪被席幽突如其來的決定弄得無措起來,她的思緒一片混亂,是回去?還是不回去?她在心裏作著激烈的思想鬥爭,嘴裏下意識的說:“我還沒有想好要不要回去……”
“不用想了,”席幽飛快的打斷她,“我馬上上網訂兩張直飛上海的飛機票。”說完,撒腿便朝休息室跑去,動作矯健而迅速,隻見她砰然一聲推開了休息室的門,又砰然一聲關上了門。
方落雪還沒來得及唏噓感歎一下她矯健的速度,休息的門又砰然一聲打開了,席幽從打開的門縫裏探出一顆小腦袋,揚起喊道:“方姐,今晚和明天早上各有一班直飛上海的飛機,我們訂哪一班啊?”
席幽清亮的聲音響徹在寂靜的咖啡館內,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店內還沒有開始營業,正在打掃的服務人員好奇的目光齊刷刷的向方落雪射了過來。
被十幾雙眼睛緊緊的盯著,這種情況讓方落雪微微有些發窘。
對於回不回上海這個問題,她在心裏作著激烈的掙紮,隔了兩年,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勇氣踏上上海這片土地。
兩年前,她從上海逃到遙遠的意大利來,卻始終無法逃開心的囚籠。表麵上看,她似乎過得很好,其實內心深處仍然飽受煎熬,午夜夢回時,她常常夢到過去的事情,每次從冗長而黑暗的夢中醒來,全身都會冰寒一片,背脊上總是會冒出細密的汗珠,此後便會一夜無眠。所以每次夢醒之後,她總是喝一點紅酒來幫助睡眠。
歲月可以衝淡往事的記憶,卻永遠也無法讓烙印在心尖的痛楚消失。
關玲的一紙來信擾亂了她看似平靜的心湖。
席幽久久等不到方落雪的回應,心裏有些焦急,不由得催促了幾句,“方姐,你在發什麼呆啊?快說說要坐哪一班飛機回上海?”
方落雪的目光迷離的定在席幽的身上,似乎穿透她在一個遙遠的幻境之中,一抹虛無縹緲的笑意浮上了她的臉上,“你訂明天早上的那班飛機吧!”
“哦。”席幽滿意的點了點,把腦袋縮了回去。
方落雪出神地望著窗外,淡金色的陽光如絲如縷的灑落在她的身上,溫暖了她寂寞蒼涼的心。遠遠的看去,她的全身像是籠罩在一片金色的光暈中,忽然間,一隻白色羽毛的飛鳥從視線中掠過,孤伶伶的在湛藍的天空中飛翔盤旋,似乎是找不到歸巢。此時此刻,方落雪竟然有種恍惚的感覺,她覺得自己就像那隻孤獨飛翔在天空深處的飛鳥,飄泊無依,找不到歸巢的方向,隻能漫無邊際的飛翔在廣闊無邊的天際。
上海。
敏德醫院。
關玲坐在一棵老槐樹下的長椅上,靜靜的看著幾個穿著病號服的小男孩在綠油油的草枰上快樂的踢著足球。
此時正是春暖花開的時候,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花香混和著青草的氣息,天空是一片純淨的藍色,偶爾有幾朵浮去掠過視線,連陽光都是暖融融的。
看著那幾個小男孩天真可愛的笑臉,她的手下意識撫上微微隆起的肚子,唇邊揚起一抹如陽光般明媚燦爛的笑容。
今天她是來醫院做產檢的,本來席瑞一直說要陪她來的。可是早上的時候突然接到曾軒誌老師的電話,說他突然有點重要的事情,拜托席瑞去幫他代幾堂課,席瑞學的是音樂,畢業後便留在學們任教了。曾軒誌老師是席瑞的啟蒙恩師,他不好意思推拒,掛了電話便匆匆的趕到學校去了。臨走時還千叮嚀萬囑咐的說等她做完檢查便來接她,她怕他累著,好心好意的說不用了,她可以自己打車回去,可是席瑞偏不領她的情,蠻橫的說一定要來接她。她拗不住他,隻能點頭答應。
和荊濤離婚後,她一直以為自己從此之後,便不會再愛人了。可是命運之神,讓她遇到了席瑞。
席瑞是一個高大挺拔清秀英俊的男人,他很年輕,比她還要小好幾歲,有著良好的出身,成績優秀,個性雖然有點蠻橫霸道,但是卻又不失溫柔體貼,絕對是女生夢寐以求的理想男友的類型,一般女人對於他這樣的男人都是趨之若鶩的。
而她呢?一個結過婚的女人,還帶著一個幾歲大的孩子,她的年齡又比他大好幾歲,脾氣也不好。
可是這樣一個優秀集萬千寵愛於一生的男人,卻對她情有獨鍾,不顧年齡和身份的差距,鍥而不舍的追求她。
她是一個被愛傷過的女人,不會輕易的接受另一個男人。
她苦苦掙紮過,也狠狠的拒絕過。
可是任憑她如何狠心的對待他,他總是不死心的出現在她的身邊,默默的守護她,默默的關心她。
為了氣走他,她說了很多難聽的話,有一次他被她氣得七竅生煙,踹翻了玻璃茶幾,一陣劈裏啪啦的碎裂聲之後,她看到他神色猙獰,臉上陰雲密布,他嘴角的肌肉抽搐著,他狠狠的抓住了她的肩膀,用力之在幾乎將她的肩膀捏碎,短時間的沉默之後,他凶神惡煞的吼了起來:“關玲,你夠狠,居然這樣子罵我,我席瑞也是一個有自尊的男人,被你這麼嫌棄,我還死皮賴臉的纏著你,我他媽的真是犯賤,好,我走,我以後再以不會出現在你的麵前,你滿意了吧?”吼完這幾句之後,他便憤憤的拂袖而去,她以為,他這次真的是放棄了,以後不會再在她的生命中出現了,鬆了一口氣的同是又覺得莫名的失落。
可是一個月後,席瑞又出現了,滿臉的疲憊,滿臉的挫敗,他站在她的麵前,苦澀的笑了笑,“我他媽的就是犯賤,我還是不能放棄你,比起你失去的痛,失去自尊就不算什麼了。”說完之後,他蹲下身體捂住臉,壓抑的哭泣起來,寬闊的肩膀微微顫抖著。
人家說男人有淚不輕彈,他這麼一個高大健壯的男人居然像小孩子一樣的哭了起來。
記得當時,她嚇得有點手足無措,極力保持鎮定,眼眶裏卻不住地流出了淚水,她蹲下去抱住他,難道用溫柔的語氣對他說:“好了,不要哭了,我以後不罵你就是了。”
他的身體微微一僵,隨即伸出修長的手臂攬住她的腰,把她環抱在懷裏,緊緊的擁抱住,仿佛怕失去她似的。
那次之後,她和他之間的關係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他仍然會出現在她的麵前,她不再趕他了,她放棄了掙紮,一切順其自然的發展下去。
荊濤她是自己主動追求來的,在荊濤的身邊,她覺得有一種平凡的幸福。而席瑞卻帶給了她不一樣的體驗,他帶給了她狂熱濃烈的愛情,也深刻的享受了一次被愛的滋味。
現在,她很幸福。
她仰首望向天空的時候,正好看到一架飛機從眼前掠過,在天空留下了一條長長的痕跡。
“落雪,你一定要回來參加我的婚禮,沒有你的祝福,我會覺得遺憾。”她對著那條長長的痕跡,輕聲呢喃。
她從皮包裏拿出方落雪的照片,指尖輕輕的掠過照片中方落雪的臉頰,心中有種難以言喻的惆悵湧了出來。
驟然間,一雙黑色的皮鞋出現在她的視線中,她下意識地抬起頭來,耀眼的光線晃得她眼睛模糊,朦朦朧朧中她看到一個男人的輪廓。她不由自主的抬起手試圖擋住那一縷晃眼的陽光,手中的照片順勢滑落,飄墜到綠色的草坪上。她驚呼一聲,趕緊彎身去撿,指尖碰到照片的瞬間,一隻修長的手搶起一步撿走了照片,她順著那隻修長的手慢慢地抬起眼眸向上望去,這才看清楚男人的麵貌。
是宋以琛。
關玲微微有些訝異,隨即想是宋以琛是這家醫院裏心理醫生,刹那間,她便恢複了淡定從容的神色,靜靜的審視著宋以琛,他身穿白色的醫生袍,目光癡癡的鎖在那張照片上,卷翹的眼睫毛微微的顫動著,陽光透過樹葉稀稀疏疏地灑落在他俊秀的臉上,那絲絲縷縷的光線如同湧動的波光一樣,在他的臉上形成了斑駁的陰影。
照片中方落雪側身坐在落地玻璃窗邊,穿了一件白色的絲質紗衣和一條白色的亞麻褲子,棕色的卷發在腦後隨意的挽起,耳鬢兩側垂落著幾縷細碎的卷長,像波浪一樣,陽光照射在上麵泛出淡淡的柔和的光澤,卻並不顯得淩亂,反而讓她倔強的輪廓增添了幾許柔和的美感。
她仰著小巧下巴,目光遙遠而專注的定在某個地方,神情寂寞而憂傷,嘴角微微向上彎起一個小小的弧度,似笑非笑的樣子。
他默默的看了照片好一會,嘴角不由自主的扯出一抹溫和的笑容,墨琉璃的瞳孔迸射出異樣的神采,如閃耀在暗夜的星光一樣熠熠生輝。“你找到她了?她在哪裏?”他的聲音低沉中夾雜著莫名的興奮。
關玲隻是靜靜的注視著他,並未回答。
“關玲,你快回答我啊。”宋以琛有些急了,不自覺提高了幾分音量。
不遠處,正在玩耍的小男孩驀然間停下了腳步,好奇的朝宋以琛看了過來。
宋以琛微微有些窘迫,他清了清喉嚨,鎮定了一下心神,緊挨著關玲坐了下來。
那幾個小男孩見沒有什麼可看的,便歡心雀躍的跑遠了。
許久的沉默之後,關玲終於開口,卻問了一個不相幹的問題,“以琛,你還沒有交女朋友嗎?”
聞言,攥著照片的手輕微的抖動了一下,驀地轉首看了關玲一眼,複又垂了下去,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照片上,眸底湧動著細碎的柔情,片刻後,他終於開口,語氣低幽而悲傷,“你明知道我對落雪還沒有忘情,怎麼還如此問我?”
“你們還可以嗎?”關玲動容的凝視著他手中的照片,“落雪已經不是過去的落雪了,她經曆了太多的苦難,她的心中有了千絲萬縷的傷,這樣的她,還有力氣去愛你嗎?”
“我也不再是過去我了,”宋以琛平靜的開口,“我曾經放棄過她一次,也深刻的了解到放棄她後所承受的痛。再次遇到她,她已經結婚,我看她痛苦的徘徊在戚慕天和沈冥傑之間,也知道她的精神飽受折磨,所以不想給她任何的壓力,而選擇了靜靜的守護在她的身邊,像一個親人一樣的留在她身邊,哪怕是永遠不讓知道我對她的感情。我想我真的病了,病的瘋狂,我是一個心理醫生,卻無法治愈我自己的病。”停頓了一下,他閉上了眼睛,似乎在回憶著什麼,再睜開眼睛時,眼中已是一片盈然的淚光在閃爍,“我要的並不多,隻是想要留在她的身邊而已,可是當她帶著痛苦離開上海時,就連留在她的身邊也變成了一種奢望。這兩年來,我一直都在她的歸來,我祈求上天再給我一次機會,這次,我不會再放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