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後。
意大利。
方落雪從睡夢中醒來,拿起桌上的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半夜二點鍾了。兩年了,離開上海已經兩年了,兩年的歲月並不算短,隨著時間的流逝,很多的事情都已經沉澱在了心靈的最深處,過去發生的一切都恍如隔世的記憶了,那麼的遙遠,那麼的朦朧,可是那些留在心底的痛卻像是烙在心底的印跡,無法磨滅,如影隨形,揮之不去,今夜,她又夢到了以前的事情,這夢在她的心裏漾起了淡淡的漣漪,勾起了她埋藏在內心深處的記憶,一幕幕的畫麵如浮光掠影一般從眼前閃過,幾百種複雜的情緒便從心底裏湧了出來,惆悵、悲哀、心痛………她以為過去的種種,都已經沉澱在了記憶的最深處,可是一個不經意的瞬間變湧了出來,經過了這麼久,她始終無法釋懷。
她從冗長的夢中醒來時,全身像是身處冰窯一樣的寒冷,後背一片濕潤,額頭上也湧出了大量的汗水。赤足走到廚房,從櫥櫃裏拿了一瓶紅葡萄酒和一個高腳玻璃杯,穿過客廳,回到臥室,走到落地窗前坐了下來,月光透過落地窗玻璃滲了進來,如絲如縷,灑落了一室的清輝。
打開瓶蓋,往高腳玻璃杯裏注入紅色的葡萄酒,她輕輕的晃動了一下高腳杯,杯的液體隨著她的動作而輕輕的湧動著,深不見底的眼眸透過盛著紅酒的高腳玻璃杯看著窗外的景色,她的神色淒迷而恍惚。
第二天,她起的很晚,昨天她喝光了一整瓶的葡萄酒,頭痛欲裂,神色疲憊,胃裏也很不舒服,翻江倒海似的翻騰,已經是許久不曾不碰酒了,胃有些不適應。她起身到洗手間洗漱了一下,從鏡子中她看到了自己慘淡的麵容,苦澀的笑了笑,掬起清涼的水撲在臉頰上,讓自己清醒一下。
走回臥室,從衣櫃裏翻出一件衣服換上,又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她走到廚房給自己做了早餐,她習慣吃西式的早點,平常都是烤幾片土司、煎一個雞蛋和一根火腿。可是今日她替自己煮了粥,因為吃粥對胃好,把熱氣騰騰的粥端上桌的時候,她忽然間憶起戚慕天替自己煮過粥,那時自己因為孕吐沒有胃口,他便自己做了粥,不過那粥不是很好吃,想到這裏她不禁悲從中來,戚慕天,她曾經愛過他,背叛過他,也被他傷害過,事過境遷後,一切都變得恍然如夢了,曾經的愛,曾經的恨都消逝在流逝的歲月中了,可是留下的惆悵和心痛卻如影隨形,揮之不去。歲月可以衝淡往事的記憶,卻永遠也無法讓烙印在心尖的痛消失。
她草草吃了幾口,便懨懨的起身準備去咖啡館了。
來意大利已經兩年了,她在這個城市裏生活了兩年,當初之所以選擇來到這個城市,是因為她與沈冥傑是在這個城市相識的,回到與沈冥傑相遇的地點,隻為找到心靈上的平靜。來到意大利後,她用全部了積蓄開了一間小咖啡館,咖啡館所處的地段不是繁華的市區,裝湟得很有特色,整間咖啡館以紫色為主色調,麵對街邊的那扇大玻璃窗上垂著淡紫色的薄紗窗簾,絲絨質地的紫色布藝沙發柔軟而舒適,咖啡桌是圓形的,透明的玻璃材質,四周用藤條編製圍了一圈。天花板上有幾盞大型的水晶吊燈。
咖啡館裏時常播放古老的音樂,客人喜歡在這種氛圍裏,品嚐芳香濃鬱的咖啡。
她這個老板則喜歡獨自一個人坐在靠近落地窗的那一張沙發裏,望著窗外的景致,什麼也不想,隻是靜靜的坐著。
她剛推開店門,席幽便笑吟吟的迎了過來。
席幽也是從中國來的,她是留學意大利的大學生,常常利用課餘的時間來這裏打工,她是個充滿朝氣的好女生,黑色的眼眸中流動著清澈的波光,笑起來的時候右嘴角處總是浮現出一個漂亮的小酒窩,那是一種很純粹很幹淨的笑容。方落雪常常會看著她的笑容出神,曾幾何時,曾幾何時,自己也擁有過這樣的笑容。
“方姐,有你的信哦!”席幽興高采烈的揚著手中的信跳到她的麵前。席幽從來不叫她老板,一直都喜歡叫她方姐,席幽的聲音像清脆的銅鈴聲一樣的悅耳動聽。
方落雪隨意地在她柔頭的短發上揉了一通,訓斥道:“小丫頭,你是女生,要有淑女的樣子,不要總是像是跳蚤似的跳來跳去。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她手中的信,是誰給我寄來的信?現代的人都不用這麼古老的通信方式了,誰還會寄信給我呢?看著那封信,心中驟然一緊。
席幽拿著信翻來覆去的看了一遍,倏地把頭湊了過來,*近她,用一本正經的目光在她的臉上搜尋了一圈,眼角溢出一個戲謔的笑容,“老板,這會不會是哪個男人給你寫的情書啊?”
“小丫頭,居然開我的玩笑。”方落雪抬起手在席幽的額頭拍了一記。
“哎喲,”席幽痛呼一聲,嘟起嘴,擺出一副十分委屈的表情,“老板,席幽不是開你的玩笑,而是關心你啊,老板你這麼漂亮,追求你的人那麼多,可是你每次總是冷著一張臉,再熱情的人也會被你這塊冰山給凍結了,如果這次真的有人給你寫情書,你就不要拒人於千裏之外了,女人的青春是有限了,等到你人老珠黃,就沒有男人要你了。”
方落雪哭笑不得的聽著席幽苦口婆心的勸說,忍不住打趣道:“好了,席幽,你囉嗦像個老太婆,你這麼囉嗦,雷洛斯怎麼受得了你啊!”雷洛斯是席幽的男朋友,也是咖啡館的工讀生,是個地地道道的意大利人,兩人才開始交往沒多久,正處於熱戀階段。
四周響起一片竊笑聲,原來是其他幾個服務生在掩嘴偷笑。
正在不遠處忙碌著打掃咖啡館的雷洛斯聞言,抬眸看了席幽一眼,淺綠色的眼眸中溢著滿滿的柔情蜜意。
“方姐!”席幽嘟起紅潤的唇,嬌羞的跺了一下腳,白皙的小臉上迅速地浮現一抹紅暈,說不出的嬌媚。“我不跟你說了。”說完,把信往方落雪的手裏一塞,便跑去打掃衛生了。
看著席幽離去的背影,方落雪溫和的笑了起來,緩緩的低下頭,斂下眼眸,視線落在手中的信封上時,笑容瞬間凝固在嘴角,瞳孔驟然收縮,心髒猛烈的跳動了一下。信封上清晰的印著寄信的地址是上海。她緊緊的攥著信封,手不由自主的痙攣。
這是一封來自上海的信?目光定在上海兩個字上,方落雪的神色變得有些恍惚,一股淡淡的憂傷從心底裏湧了出來。
上海的事情好像是久遠以前的夢了,不堪回首。
當初離開上海時,她並沒有告知任何人她的去向。現在居然有人從上海寄信給她,那就是說已經有人查到了她的地址。
她實在是有些震動,心中就像是翻騰的海浪,一波接一波的向她襲卷而來。
手指下意識地撫摸上右手食指上的一枚紅寶石戒指,這是沈冥傑送給她的,她一直戴在手上,連洗澡時也不曾摘下過。
紅色的寶石在柔和燈光的映照出,折射出如火焰一樣的亮紅色光芒。
帶著他留下的戒指,就仿佛他一直都守在她的身邊一樣,給她一種心靈上的慰藉。
深吸一口氣,鎮定了一下心神,她用顫抖的手撕開了信封的一角,從裏麵抽出信紙時,一張紅色的請貼隨之滑落到木質的地板上,那鮮紅的顏色份外的醒目。她彎下腰從地上撿起那張請貼,這才看清楚這張請貼原來是關玲和一個名叫席瑞的男子的結婚請貼。
方落雪有一瞬間的恍惚,望著請貼上麵金色的字,她的唇邊不由自主的挽起一抹豔麗的微笑。
關玲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緩緩的走到靠近落地窗的一張沙發上坐了下來,她展開疊得很整齊的信紙。
落雪:你這個死丫頭,我終於找到你了。
前幾天我從朋友那裏看到一張她在旅行時拍的照片,那張照片裏居然有你,你坐在一間咖啡館的落地窗前,神情寂寞而憂傷。你知道當時我有多麼的激動嗎?我一把拽住我朋友的手腕,凶神惡煞的*問她,“這張照片裏的女人,你在哪裏拍到的?”
她告訴我這張照片是她在意大利旅行時拍的,照片中的女人是當地一間咖啡館的老板。
那一刻,我喜極而泣,因為我終於找到你了。
你這個傻瓜,居然逃到了意大利那麼遠的地方。
當年你的不辭而別,我真的很生氣,我氣得渾身發抖,別人也就罷了,我可是你的好姐妹,你要去那麼遠的地方,總要告訴我一聲吧,可是你什麼也沒有說,就這樣無聲無息的從上海消失了。
當我知道你在意大利的地址時,我就趕緊訂了一張機票準備飛去找你,可是席瑞不讓我去。
你還記不記得,我跟荊濤離婚的時候,我說過,我一定要找一個愛我比我愛他要深的男人,現在我終於找到了,他就是席瑞,他身上有種令人安心的氣質。我相信,我們可以一直相伴到老的。
時間真的可以衝淡一切的怨恨,我對荊濤的怨恨也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變淡了,他跟那個女人結婚了,而我也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我和席瑞要在一周舉行婚禮,到時你一定要來參加,你要是不來,我就飛到意大利去把你扁一頓,然後再把你綁回上海。
你一定要回來參加我的婚禮哦,沒有你的祝福,我會覺得遺憾。
回來吧,落雪。
兩年了。
兩年的時間足夠讓你洶湧澎湃的心得到沉澱了吧?
與其飄泊海外,不如回來,這裏起碼有等你和牽掛你的人。
關玲親筆合上信紙,我被關玲信中濃濃的幸福所感染,關玲已經從過去的陰影裏走了出來,她終於找到了一個與她相守一生的人。
回到上海去?是我從來沒有想過的,那裏有太多的回憶,太多的傷,太多的痛。
而且我已經習慣了意大利的生活節奏。
“方姐,你怎麼又坐著發呆啊?”席幽的手在我的眼前晃了晃,拉回了我飄忽的心緒。席幽瞥了一眼放在我麵前的紅色請貼,失望之色堆上了白皙的小臉。“原來是結婚請貼啊,我還以為是誰寫給你的情書呢!”頓了頓,席幽目光停頓在了那張信封上,驟然間驚呼了一聲,“哎呀,這信是從上海寄來的?”
席幽的這一聲驚呼倒把方落雪嚇了一大跳,她皺了一下眉頭,疑惑的問了一句:“席幽,上海寄來的信就讓你這麼吃驚啊?”
“因為我是上海人,難免有些興奮啊!”席幽緊緊的盯著那張紅色的請貼上,眼眸中閃爍著異樣的神采,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她的小手指著請貼上席瑞的名字,“這兩個字是席瑞嗎?”
方落雪好笑的打趣了一句:“你不認識漢字嗎?”
“可是……”席幽眨巴一下眼睛,露出苦惱的表情來,“我還是覺得無法置信,我親哥哥的名字就叫席瑞,他才二十四歲而已,難道是同名同姓?”頓了頓,席幽忽然把腦袋伸了過來,“方姐,這個請貼上寫的關玲她幾歲了?”
“和我一樣大,二十八歲了。”
話音剛落,席幽重重的在桌子上拍了一下,惡狠狠的咬咬牙,“可惡,這分明是老牛吃嫩草嘛!不行,我要打電話問清楚,這個席瑞是不是我的哥哥。”
直到席幽的踏著細碎的腳步聲走遠了,方落雪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她看到席幽在吧台的電話機旁用纖細的手指播了一大串的號碼,絮絮叨叨的問了一大串的問題,她離的有些遠,聽不清席幽在說些什麼,不過從席幽驚訝和挫敗的神情中她捕捉到了一些端倪。席幽放下電話邁著沉重的腳步走了過來,在方落雪對麵的沙發上坐了下來,席幽用手捂住臉,幽幽的呢喃道:“天啊,真的是席瑞,他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