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木偶戲子波勒(5)(2 / 3)

第二天上午,我正準備出門去見刑事檢察官先生,監獄看守趿拉著早晨穿的拖鞋就朝著我走來。

“您對了,保羅森,”他用他那中氣不足的嗓音說,“這人的確不是賊,真正的賊他們剛剛送來了。您那老頭子今天就會釋放。”

果然,幾小時後監獄的大門打開了,老滕德勒被看守喊口令般的聲音驅趕著,走到了我們跟前。正是擺午飯的時候,因此師娘在他也坐上桌子以前,怎麼也安靜不下來,但是他對那些上好的飲食幾乎碰都沒碰,不管師娘怎麼使勁兒勸他。他仍舊寡言少語,坐在女兒身邊就像心不在焉似的,隻是時不時地,我發現他抓起她的手來輕輕地撫摩著。就在此時,門外傳來一陣鈴兒的叮當聲。我對這聲音是太熟悉了,聽著它,我又回到遙遠遙遠的童年。

“麗賽!”我柔聲道。“嗯,保羅,我聽見啦。”

轉眼我倆已站在門外。看啊,它沿著大街慢慢爬上來了,那輛載著兩口高高的箱子的小車,就像我曾在故鄉無數次地盼望的那樣。一個年輕的莊稼漢走在車旁,手執韁繩和馬鞭,隻不過,那鈴鐺兒如今已掛在一頭白色的小馬駒的脖子上。

“棕色小馬哪兒去了?”我問麗賽。“棕色小馬,”麗賽回答,“它有一天倒在了車前,父親立刻去村裏請來了獸醫,可它再也沒能站起來。”說時,淚水從她的眼裏掉了下來。“怎麼啦,麗賽?”我說,“現在不是一切又都好了嗎?”她搖搖頭。“我不放心我父親!他那麼不聲不響,怕是受不了這樣的恥辱啊。”麗賽以她忠實的女兒的眼睛看得不錯。他倆在一小客棧裏安頓下來,老人就開始在作繼續上路的打算——他現在不願再在此地拋頭露臉——,誰料這當口兒卻患寒熱病起不來床啦。我們不得不馬上請來醫生,然而病卻拖了很久。我擔心他們會陷入困境,便把自己的積蓄拿出來幫助麗賽,可她卻說:

“你的幫助我樂於接受,不過別擔心,我們還沒拮據到這種田地。”我無計可施,隻好滿足於和她輪流在夜裏守護病人,或在晚上他感覺稍好時坐在病榻旁陪他一個半個小時。如此的我還鄉的日期便臨近了,心情也隨之越來越沉重。甚至看見麗賽我就感到難過,她不是很快又要跟隨父親流浪到廣闊、遙遠的世界去了嗎?要是他們有個故鄉多好!將來叫我到何處去尋找他們呢,如果我想帶給他們一個問候和消息的話!我想到了我們第一次離別後的十二年,難道又要熬過長長的十二年才能再見,或者到頭來永生永世都再也見不到了嗎?

“請代我問候你的家庭,當你回到了故鄉,”臨別的那天晚上,麗賽送我到門口說。“我眼前還看見那所房子,那門前的長凳,那園中的菩提樹,啊,我永遠不會忘記它們。在這個世界上,我再沒有找到過那樣可愛的地方!”

“唉,麗賽,”我說,“現在哪兒還有我的家喲!人去屋空,滿目淒涼啊!”麗賽沒有回答,隻讓我握著她的手,用自己善良的眼睛望著我。驀然間,我仿佛聽見了我母親的聲音:“抓住這隻手帶她回去,這樣你又有家啦!”

我果真抓緊麗賽的手,說:“跟我一塊兒回去吧,麗賽,讓咱倆共同努力,在那現在無人居住的家中,開始一種新的生活,美好的生活,就跟那兩位你熱愛的人所過的生活一個樣!”“保羅,”她大聲說,“你是什麼意思?我不明白你的話。”可是,她的手卻在我手中劇烈顫抖,我隻得懇求她:“啊,麗賽,理解我吧!”

她沉默了片刻,然後說:“我不能離開我的父親哩,保羅。”

“一定讓他跟咱們一塊兒去,麗賽!在後屋,那兒空著兩個房間,他可以居住和工作,老亨利的臥室就在旁邊。”

她點點頭。“可是保羅,咱們是流浪藝人,你的那些老鄉們會怎麼講呢!”“他們會大講特講,麗賽!”

“難道你不害怕嗎?”我隻笑了笑。

“喏,”麗賽說,嗓音清脆得像銀鈴似的,“要是你都害怕的話,那我更該怕死囉!”

“這麼說,你也是樂意的囉?”“嗯,保羅,如果我這個都不樂意,”她衝我搖著她那黝黑的腦袋,“那,那我永遠不會再樂意什麼了!”

“孩子,”講故事的人轉開話題道,“你隻有再長好幾歲,才會慢慢明白,姑娘的一雙黑眼睛在說這些話時將怎樣望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