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番外 南燕飛渡了無痕(1 / 3)

鼓樓的鍾聲敲過一更。

掌燈的宮人們沿著院牆矮身走過。

門外,大內總管劉玉的職責使然,使他不得不提醒那個殿中陰影裏獨坐的人,“陛下,該去太後娘娘那兒了。”

長泰殿昨個就派人請過。

隻是朝裏新近除了逆黨,事務繁多。那些個從犯的酌刑、定罪和押解,駐紮城外晉陵軍營的六萬神威軍重篩挑揀、再返邊關,朝中要員的裁汰、安排繼任替手、平衡各派別的力量——件件都是刻不容緩。

好容易閑下來一時半會,能在這幽閉無人的弘文殿裏,捧著茶盅發上一刻楞兒……劉玉當真心疼他的主子。

可是又不能不去。

這轉一會兒神的功夫,他的主子已經從案上下來。未點燭的殿閣,看不出麵上有什麼情緒。也隻是道,“走吧。”

今上同太後,素來並不親厚。

大內總管從小服侍他的主子,許多年看在心裏,是不足為外人道。如今太後年事漸高,病也漸漸加重,糊塗的時候差不多比得上明白的時候,隻是深宮裏膳藥好生養著,像這樣的傳召,幾是經年不曾有聞了。

前麵,今上走在太液池邊的回廊裏,走得很慢。

步到半途時,他側首望向盈盈碧波的池塘。今夜無風無雲,大半個圓的月亮嵌在池水正中,發著皎皎的瑩光。

景元覺的腳步頓了頓。

劉玉小心的停在他的身後,將一柄拂塵撣在小臂上,躬身等候他的吩咐。

然而大內總管什麼也沒有等到。方才的停頓仿佛隻是一個錯覺,他的主子步履穩健,昂頭負手,徐徐走在前方。

侍衛統領蒙恒已經等在長泰殿的門口。景元覺一行過來的時候,侍衛統領單膝行了禮,站起身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景元覺什麼也沒有說。

長泰殿的管事嬤嬤將他們引進去。此間諾大一座宮殿,入了夜,燈火寥寥,行人寡見,如若清冷月上寒宮。除了前麵引路嬤嬤手上一盞通明宮燈依稀照了路,兩側偶爾夜色裏現來忽然福身的宮娥——竟是幾分陰森。

管事嬤嬤停在內院西花廳門口,照老規矩,隻讓今上一人進去。

劉玉多少心忿,又覺得那老宮女的眼神剜過來,像刀子見了仇人一樣鋒利,在黑夜中滲滲發涼,頓時唬得站定了。

垂目緘默。

景元覺進屋的時候,西花廳裏層層布簾帳幔都挽了起來。一眼便看到周太後正托著個青玉坐在翡翠錦榻上,披頭散發,眼窩深陷,身邊是一個隨侍也無。

景元覺蹙起眉。撩衣擺跪在地上,行了禮,手按在膝上,穩聲說,“兒臣給母後請安。”

太後頭也未抬。

屋內燈火灰暗,她撫著掌中物,眼神也不知在看著哪一處,卻慘白了一張本來秀致的臉,聲音飄飄蕩蕩,“……死了麼?”

景元覺頓了下。唇啟而又闔,闔而又啟,幾次來回往複,終是道,“前日夜裏,飲鳩自裁。”

“哈!”

那頭榻上登時大笑起來。

聲音淒厲,如似鬼泣。

笑到盡興處,大力捶起扶手,屋中器物跟著乓乓作響。屋外的侍從卻竟是見得慣了,一個也不曾來探。

“自裁,哈哈,自裁……”

隻聽那嘶聲似是黃泉喚命,字字含血一般,仰首噴薄屋中,“白家這一脈,為個情字,就這麼斷在我們娘倆手上,還都是自裁。如此,也算是有始有終!”

景元覺按在膝上的手霍然成拳。

他的母後畢竟執掌後宮,事到如今,知曉他與那人之間的情愫,並不奇怪。偏是,這種直白誅心的說法。

景元覺看著太後說完這一句,繼續捶胸大笑,不可抑止。笑聲裏,他的手又放鬆下來,再開口已是淡淡。

“母後當年,可曾真心愛過白燕鴻?”

那廂的大笑戛然而止。

半晌。

周太後撇過頭來,目光有若鷲鳥,死死盯著她的兒子,“這些事情,也由得你來問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