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番外 南燕飛渡了無痕(2 / 3)

那一直跪在地上的人自行站起,撣掉衣闋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束手道,“人死塵封,母後還有什麼好忌諱?”

周太後眯起眼。

若是有旁人在場,一定會驚訝於她和他這個動作的相像。

那雙妍麗的鳳眼裏邃光吒動,彈指又趨於古井無波。

她已經瘋了很多年。

可惜,她還沒能徹底的瘋過去。

……過去的事情亙在那裏,該知不該知的人,都或多或少的知曉,並非她有心隱瞞。何況,她即便是真的瘋了,也知曉自己的這個兒子即使自己再不看重,卻真真是人中龍鳳,這些年,那件事,說來不過是隔了一層窗戶紙。

“好,好。”

她又笑了一聲,扶著扶手坐正。

“我便告訴你,好叫你安心!”

俗話說,與其旁人投匕,不如自己揭疤。太後心意決然,狠狠揪住衣襟,容顏不整中自有一股厲色傾瀉出來,

“我們當年青梅竹馬,婚約早定,卻被你那父皇看中,生生拆了鴛鴦。”

“我隻得跟從,日日夜夜小心,你父皇還不放心,逼他娶了那落玉。”

“我身在宮中,心思卻在他身上,想他也必定心裏有我,在宮中苦熬數年,隻想著兩人總有一天能相見!”

“多少歲月白頭,等你父皇駕崩,你舅舅掌了大權……終於可見他一麵,枉我癡癡向他一訴衷腸,也不求他立刻為我拋家棄子、遠走高飛,他卻口口聲聲搶白,說他早隻是落玉的人、叫我放下執念、叫我自重身份!

如此負心薄幸之人——豈非該殺,豈非該殺,豈非該殺!”

景元覺已從旁人處得過始末,以往許久揣測,也曾知一二。可是如今親耳聽到母後吐出這些癲狂之言,他悠悠望著地下,心中諸多情緒翻滾,一時,竟也不知是該氣還是該苦。

許久,歎了一聲。

“……殺了白燕鴻,母後心中一定十分解恨吧。”

說盡那些陳年舊事,太後從激動的情緒中慢慢緩過來,此時聽了這話,寒聲道,“你什麼意思?”

景元覺站在廳中,看著手邊燈火劈燃,緩緩搖頭。

“兒臣常常苦悶,以為是兒臣行事做錯,使母後十數年來,並不曾展露多少笑容。如今兒臣才知道,原是母後的心,早就死了。”

周太後抿白了兩片唇。

景元覺依舊望著那搖曳燈火,又過了一刻,道,“兒臣今天不孝,迫母後說出當年往事,並不想使母後難過。隻不過,今後得諾大一個皇宮,能和兒臣同病相憐的,也隻有母後了。”

太後蒼白的唇抖了又抖,終究沒有問出聲。

“想來若不是為了兒臣,母後恐怕也撐過不過這許多年,兒臣感謝母後。”

太後一隻玉手揪在衣襟上,幾乎扭曲成了鷹爪。屋中靜謐無聲,又如磐石壓頂。她忍了許久,到底一腔怨憤勃發出來,再撐不住,扶榻高喝起來。

“你……你難道在怨我?”

“兒臣不敢。”

景元覺轉眸看著母親。

他曾問禪於高人,得曰愛之所生,恨之所附,三千大千,由執生因,因具必果。實難辯駁也。

周太後單掌撐在榻上瞪著她的兒子,仿佛要從母子的對視中,鑽研出一個透徹。廳中氣氛死沉,一刹靜無人聲。

忽一刻,太後縱聲狂笑。

“怪誰呢,怨誰呢?誰叫他騙我?”

她捏著手中一塊青玉,蔥指骨節蒼白突兀,隨笑在胸前上下顛顫,看得景元覺一陣心悸。

“呆子!都是呆子!”

周太後又罵又笑,歪斜了身子在榻上一通摸索。一會兒,金絲錦榻翻起皺褶,她又茫然四顧,袖擺來回橫掃間,拂到榻後的整扇翠玉屏風,那物裏外搖擺,眼看著無人相扶——“嗙當”放出一聲巨響,瓊碧登時四濺!

景元覺冷眼看著先帝的遺墨,碎成一地齏粉。有幾塊彈在他的衣袍上,失了力道,直直的滑下去,滾落在他的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