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枝還行呢,他很有自知之明——他清楚老百姓相信迷信而不想念自己的原因——因為自己的說話缺乏說服人的依據,而要人相信,隻有自己通過調查研究,用事實去說服人,教育人。於是他要深入群眾中明訪暗查。
“嗨,那娃你別管。”是劉才老漢用拐杖捅著地,癟著沒牙的嘴說,“你不能任性呀,這社會雖說不打杖啦,算是社會平穩了些,可誰知天神也要殺人呢?俺孩千萬不可大膽亂闖、亂管——誰人去管神,管天呢?人常說天神殺人不留情啊!”
也怪,敵人的飛機加大炮沒有嚇倒樹林村的人民,而幾張傳單可把人們怕草了,是因為散傳單之後,竟接連出現了許多怪事:長梅說昨晚聽著了野外的吵吵聲和哭聲;郝白說村外出現的煮雞蛋皮子,喝沒了酒的瓶子;還有血糊糊識別不清的碎肉。蘇三哭喪著臉說:“我的娘呀,這這這一百零一隻蛋豈不就是五十個半男兒的蛋嗎?啊,哪個人騸了蛋能活呢?冤枉啊,上帝你既降生就莫殺人,嗨……”
這怪事的出現,人們索性不敢出村辦事,不敢出地幹活,夜間三家五戶住在一處,女人孩子睡在裏邊,後生們看門擋戶,碗口大的石頭放在門內,鎬柄鐵鍬立在了門後,厚生們守在門裏輪流站崗放哨等等。
夜,是那麼黑,那麼靜,那麼使人害怕。吃過晚飯,小枝拿著紅纓槍,要夜巡去。蘭蘭說:“你瘋啦,別人都怕死,你不怕嗎?”小枝看了看她沒作聲,慢慢地才給她解釋說:“我認為不會是事實的……天上絕對沒有上帝,而沒有上帝就沒有天兵白郎下凡了。是敵人利用迷信進行煽動破壞。她說:“就說沒有天兵白郎,也有鬼怪惡狼吧?深更半夜的,你不怕可我怕哩。要不,你可叫上我哥作個伴兒。”
“他呀,膽小如鼠,你是清楚的,此刻的他一到晚上縮在家裏怕得要命。因此,他絕對不會去——他怕丟了睾丸。”
“要不,把郝白領上,兩個人就壯膽啦。”
“他更是個怕死的人,你用麻繩也難牽出他去。”
蘭蘭盡管膽小害怕,然而為著小枝,隻好去闖驚受怕,親自陪著他——心愛的丈夫。他見她非去不可,遞給她手電要她拿好,但不讓她開燈,讓她在緊要時刻才用。她牽著他的手,提心吊膽地輕步慢速地沿著河東的大街小巷轉起來,又跑去了河西,返回來蹲在分河暗處。
夜,黑鼓隆冬的大街小巷,人影兒不見,原來村裏三家五戶合居到一處,竟緊閉門戶,點著長明燈。他倆沿著分河畔,轉到橋頭暗處蹲下來。蘭蘭越來越感到緊張,害怕,她竟鑽在小枝的胸前,緊緊地貼著他的胸部嚷嚷著,要他摟緊。淙淙的河水潺潺而去,哇哇的青蛙叫,汪汪的家犬……讓她聽來像似一部哭喪曲。她說:“走吧,咱莫非是為了看河流嗎?”小枝說“這兒眼寬,河東,河西都可觀著,多待會兒,瞅瞅壞人在哪兒,如何擾亂……”
忽然,天上一道銀白色而耀眼的閃光,由東向西滑去,蘭蘭嚇了一跳,忙搖著小枝的肩驚惶失措地說“你觀著了嗎?是不是上帝放下了天兵白郎?”小枝說:“是看著了,上年紀的人說,那是流星;”但如何解釋,我說不清,解釋不了。我咋可曉得?——要是我學了天文學,便可給你解釋。”突然間,分河上遊咿咿啞啞,出現了幾聲刺耳難聽的長鳴,蘭蘭的心再次砰砰地跳起來,她以為——就忙閉眼深藏在他的衣襟之內。小枝說是狐狸,聽人們說,它喝了水便叫;次於說為啥叫喚,有人說它每喝完水便肚子疼痛;有人說是狐狸的天性——說法不一。
夜間的野外,狼嗥怪物叫,是常事。可意外的是此刻鐵架山大路“嚓嚓”的腳步聲直響,漸漸地逼近。蘭蘭說肯定無疑是天兵白郎了,小枝說是冒充天兵白郎的壞人則無疑了。一溜五個男人,悄悄地通過河東,溜到河西去。
舊曆中旬的月亮,將要沉落西山,連鎖反映的村狗,吵翻了天。江國聽得門外“錚錚”,“噌噌”在磨礪著刀。他就高著嗓門喊叫,屋內的娃娃女人七聲二氣在哭,男人們的呼喊聲一陣高似一陣,石塊像冰雪似的飛了出來。大膽的小枝領著蘭蘭匆忙從分河跑了過來。賊人越過分河,從鐵架山方向溜跑了。老梅卻被小枝抓著,劉江國、郝白一夥人跑出來,把她三下五除二捆成個疙疸。
二日郝秀才貼出了短文:
晴空一塊雲,
冰雹卻降臨。
太平的世間,
敵人在暗中。
樹民們一見有膽有略的樹區長,及時抓獲了故弄事非,煽動與破壞社會秩序,破壞生產,反人民的一貫道徒——老梅,村民們就沒了恐怖心理,平衡了心理狀態,興高采烈地當夜都搬回了自家,去睡放心的囫圇覺。
二日清晨,萬裏無雲,一輪紅日漸漸升上了東方的天空。那麼明,那麼亮,使人感到舒適。早飯後,郝白滿街敲著響鑼,要村民們到河西的十字大街,去批鬥反動分子老梅。一會兒,男女老少濟濟一堂,個個眉開眼笑,激昂憤慨地歡呼,慶幸與反動道會們鬥爭的偉大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