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1 / 2)

朝霞映紅了晴空,這是一個晴朗、溫暖,令人高興的早晨。時跨初秋季節,酷熱現象消失,溫和的潮氣與清新、純淨、透明的空氣相融。一群群鴉雀在殷紅般的空中翱翔,給人們增添了快意的感覺。

已調任的梁老師今天要走了。聶雙雙、樹小枝、劉蘭蘭、劉江國……都趕出來送他起程。分河畔擠滿了學生和村民們夾道歡送。郝三趕著頭小毛驢馱著行李領頭走著。

人們都不願讓他走,有的含著眼淚用感情歡送他。多少年來,他們同心同德,同甘共苦,出生入死與他並肩戰鬥的大叔大嬸以及窮兄弟們,他們豈肯相離嗎?

“生,你走,啥時來呢?”二嬸追出來大叫。衣冠楚楚,溫文爾雅的梁老師說:“二嬸,我會回來看您的!”他見二嬸往上追了,就返回來安慰了她,要她老人家好好保養身體,要老有所樂,老有所健,老有所養。愉快地歡度晚年。劉三元握著他的手眼窩潮濕了,小枝眼紅紅的,蘭蘭背著臉兒偷偷地拭著淚水。“梁老師再見!”是他的學生們說。人群裏再見聲此起彼伏。

“同誌們,同學們,鄉親們,你們好!後會有期。”他說完慢慢地走了,不住地扭頭望著他們。他的心情悶悶不樂,他不願離去多年住過的茅庵草舍,不願離去走熟踏慣了的山山水水,更不願離去那夥老同誌和自己親手培養成長起來的青年學生。

梁老師消失在茫茫綠蔭如蓋的鐵架山中,可是送行的人們卻還在那兒站著。他們共嚐了相聚歡樂,而相離痛苦的滋味,人民的需要,黨的需要,需要調離總要調離。送行者三三兩兩地走了。然而大街上竟出現了從來未有的消沉和沮喪的氣氛。梁老師調走的第三日,小葉、江蘭和郝三的女兒潤葉考入縣辦初中要開學,發來了通知書。

早晨,奶奶早早地起來把僅有的幾斤白麵做了餃子,為小葉攻讀中學,吃頓送行的好飯。小葉的行李、衣服、文具讓郝三叔的毛驢馱著。江蘭、潤葉早在街上等候。多年不上街的奶奶,今天拄著拐杖很精神地把小葉送上了街頭。她說:“人常說:好出門不如賴在家,奶奶不能照顧你了,你要學會自己愛護自己,自己照顧自己;要吃好,穿好,休息好。夜晚不可上街,有了病請個醫師……”她掉淚了,“我的娃還小哩,我不放心。”她的喉嚨像堵塞著什麼,她的心像似跳出了她的胸膛,追著小葉跑去。

“奶,記著啦,您快回家去。多多保重啊。”小葉被江蘭、潤葉推著去,他用眼淚告別了難以告別的,苦口婆心的叫街奶奶。“葉子,葉子!你……”奶大聲地叫著,“常給奶捎個口信,嗯?”她見葉子走遠了,就索性發瘋似的吼叫了起來。

江蘭媽、潤葉媽對閨女去縣城念中學也有很多不放心,從心眼裏也不願讓她們離去身邊。但為了求學成人,也就沒多大的難過了。但目睹二嬸與小葉的分離難,給她們以受不住的同情和傷心,控製不住的淚水滾滾地流著,不由地想起了他兄弟們和她老人家相依為命的苦難,雖不是骨肉相生,而是血淚相泡,同甘共苦,生死相依的關係。小葉的走,帶走了奶奶的心,她說葉子小哩。但小葉雖然小,卻把小心眼兒全放在奶奶的身上,他說奶有病哩,他站在那兒發呆地聽著奶揪心裂肺的啼哭,聽著奶發瘋般的狂叫,他被奶拖住了,心也亂了,亂得像十多個水桶在井裏吊水——七上八下。

“奶——!”他拉長聲音高叫——沉痛的哭叫是多情多意的葉子。他被江蘭和潤葉推著走了。她那花了的雙眼,目不轉睛地向小葉走去的方向望著,她想:“葉子他是去縣城念書哩,不走不行。俺孩上完中學再上大學……”她自己安慰自己,自己為自己解釋——也說出了她為他的打算。“唉,葉子走啦。大一個走一個,都走遠了呢。”奶奶麻煩與傷心了。“養子弟就是個這?揪心呀,葉子,奶願陪你去,給你做飯、洗衣,替你操心雜事兒。”她要回家了,走走,停停,奶習慣而痛心地重哼起淒涼的無詞苦調來,猶如被葉子帶走了她的心,牽去了她的魂。不思食,不入睡,臉色是那麼蒼白難堪,像似蒙著塊白紗。多少日子之後,她還念念不忘地說:“葉子,奶的娃,你幾時回來?”她想,“我要去看看我的娃呢。”她伸手擦著她那紅腫的兩眼。

她躺在炕上閉著眼兒,蜷曲著枯幹的身軀,不聲不響,一動不動,隻是哼著嗡嗡嚶嚶的一絲調兒,如同小蟲啼叫,如果不是那凹曲的胸脯微顯起伏,會被人們誤認為是一具屍體。

小枝和蘭蘭工作忙,加上侍候兩個老人,就更加忙了。一堂兩屋的東間炕上奶奶又臥炕不起。蘭蘭成天關照著她的吃喝起居。西間床上睡著的嚴爺,他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多少天來一直臥床不起。小枝守著他,見他兩眼深陷,骨瘦如柴。像似耗幹了油的燈,搖曳欲滅。

小枝對嚴爺既尊敬又孝順,對他身體不佳,況且越來越重,深感痛心與擔憂——痛心他命運不好,一輩子受苦受難又受窮;痛心他給地主當牛作馬,早早將強壯的身體致傷摧殘;也痛心他很堅強,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勞勞作作落下個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