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你們這會兒有點時間,早點接管起來好,我也不擱掛在心上了。”她果斷地說著,並忙伸出食指指著地下角落說:“搬掉風匣,去掉泥土,就看見木蓋,便是地下室的入口。磚镟窯洞裏,分別裝著幾小缸銀洋,還有幾甕銅幣。”她邊說邊從衣袋裏摸了摸,嘩得把鑰匙扔給了小枝。
郝白、江國和幾個村民,三下五除二把堅固的地下室打開了。大夥重複地過了數,正好兩萬塊。小枝提議,大夥決定,讓出一千塊,給王氏留下養老。她高興地收了下來。其餘銀洋,原地保存,隻是新增加了三把堅固的鎖子,分別把守不提。
一切安頓停當,江國打來溫水,大夥洗手、擦完臉,小枝當場提議:兩萬塊銀洋留下擴大再生產,恢複、重新建設新的家園。
“嘿嘿,提得好,提得及時。”是嚴爺思忖了思忖,抓著煙鍋使勁吸了幾口,煙鍋裏吐出了濃烈的煙氣,“樹林村的窮人,要想徹底翻身,在分了土地的大好形勢下,用這些錢,把河裏白白流去的水引上山去。旱地變成水澆地,不就富了嗎?”
“說得好,有理。”是老年代表郝永常讚成地說。“我同意。不能分光花盡,要發展生產嘛!”劉三元說。大夥你一言他一語,一致同意把有數的錢用於興修水利,發展生產,建設家園。
梁老師笑微微地看著大夥,說:“你們提出來的是長遠的打算,很好,很好,你們提了寶貴的意見。但是,你們的意見雖很好,還得讓全體村民加以討論,因為完成這個艱巨的任務,須得大家討論通過,大家共同起來幹,我們的理想、我們的計劃就一定能夠實現。”
末了,江國讓郝三給王氏拿來了行李鋪蓋和一些另用物品。“這是我們為您準備的,別歸還了。”
說時遲,那時快,轉眼到了一九四八年。陰曆十五的月色分外明媚。今晚輪郝白、江國站崗放哨。小枝巡查夜哨過來,郝白踏著月光,喜衝衝地走來,說:“梁老師和嚴爺在一號洞裏。其餘在野外二號洞安全地休息了,請放心!”
“村民們呢?”小枝問。
“有的去了一號洞,有的在家裏——人家說不害怕。”
“咱們把責任盡到就是。”小枝說:“但今兒站崗放哨責任重大,絲毫不敢粗心大意,發現敵情上廟打鍾嘛。”
初春的夜是那麼長,長得使人感到難熬而又討厭;夜,又如此地靜,靜得使人感到有點害怕;夜,是那樣的明,明得使人感到刺眼。小枝踏著月光月色轉街過巷,觀了星辰,聽了雞鳴犬吠,想著生虎兄弟心不死,竟然癡心妄想,參加了殘餘的匪軍還鄉團和複仇隊反攻倒算,東山再起。“可惡可惡。”他想。
回想起父親與李小狗長期的鬥爭,母親與日寇的血戰,兄弟倆幼年時所處的困境以及被生虎兄弟無端的汙辱,欺負,嘲弄等等。他的心情頓時就難受起來,因為他們的鬥爭是吃人與被吃的鬥爭。他認為人生難,人生就是鬥爭再鬥爭,還有……建設家園也不就是鬥爭嗎?與天鬥,與地鬥,與階級敵人鬥。梁老師說,將來還要與科學技術鬥,沒有鬥爭就沒有人類,沒有世界。
夜,已消逝。天蒙朧亮了,冷風兒涼冰冰,凍得使人發慌。小枝臉如針刺,渾身抖動。他向鐵架山大路眺望了眺望,回了自家。隻見奶奶和小葉沒脫衣服,甜睡著。他坐在炕頭上,剛打了盹,忽然廟鍾響起來。他忙把奶奶藏在地窨,加了蓋子,頂麵堆了不少的山柴。正要拉小葉往出跑,忽地院裏腳步聲“咚咚,”生虎氣勢洶洶地喊:
“快點燈!活抓的留命!”瞬間,嘎嚓!嘎嚓!槍聲大作。小枝驚慌而不亂,他毫不猶豫地從腰間抽了枚手榴彈,拉開導火線拴在小指上,說:“生虎,生虎別急,遵令去點燈呢!”說完,他用左手拉了小葉,低聲說:“葉子,跑啊,隨我跑,跑的越快越好……”
他把斷了線的手榴彈往院裏扔去,敵人怕死都唰地爬倒了。兄弟倆趁機衝了出去。待手榴彈爆炸時,江國領著民兵衝過來,小枝兄弟有救了。江國一手抓了小枝,另一手抓了小葉,高興地慶賀了他一家安全無恙。小葉忙插嘴備細地說“……”
民兵們聽了小葉與複仇隊所進行的機智而又勇敢的殊死搏鬥,慶賀他兄弟們又一次贏得了死裏求生。因此,他們是那麼高興而又激動地流出了眼淚,說:“好。”他們用一個“好”字,代替了千言萬語。可是那夥複仇隊員見生虎被炸死,又聽得生龍那邊槍聲大作,以為是民兵,就連忙溜跑,風聲鶴唳,跑得無影無蹤了。生龍領著另一股敵人向區公所的房間,放了排子槍。
“生虎!生龍!”王氏尖叫了幾聲,躺在血泊裏去。亂槍之下,殃及了池魚。生龍一聽是母親的聲音,就驚奇地高叫:
“媽!你?”他正發著愣,小枝、江國帶領民兵衝殺上來。霎時手榴彈聲,喊殺聲震天動地。仇人相見,份外眼紅,生龍一甩手照準小枝打了一槍,小枝的帽子被打掉。但他毫不懼怕,持紅櫻槍一個踏步,從他的大腿捅了進去。他尖叫了聲,摔下牆去,被眾民兵三下五除二捆成個疙疸。
“活捉!活捉!活捉的不殺!”民兵們呼喊,手榴彈轟轟響,敵人死得死,逃得逃,逃跑不了的就舉起手來要投降了。民兵們一個個地把敵人捆綁與看管起來。
一場複仇與反複仇的戰鬥結束了。打死敵人五人,活捉四人,繳獲槍支十件,彈藥多多。樹林村激烈的階級鬥爭,暫告結束。
小枝臉上糊滿了鮮血,像個紅臉關公。左耳朵被槍彈扯去半片。蘭蘭忙給打水洗了臉,洗了衣服上的血跡。她一邊包紮著傷口,一邊流著眼淚。小枝取鏡子照了照,笑了,說:“看把你嚇的,這防啥事?離心遠著哩。”說著推開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