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3 / 3)

他說完提著旱煙袋氣呼呼地走了。梁老師叫回了他,心平氣和地講了自己的觀點。“嚴叔,我既不同意您的意見,也不同意小枝的意見。我們黨的政策是,如果在戰場中殺死他,是我們的目的,是必要的,是無可非議的。但戰鬥結束了,那些俘虜不能隨便殺去,隻能依法處理。”

“嘿,那不行!”他火了,“若要留他的活命,就先把我處決死吧。”說完,他拉了江國把,要他和郝白將生龍押到大街路口用棒子去往死處他,他還叫來幾個年輕人,梁老師沒吭聲。

百依百順的江國和郝白,把生龍牽出大街路口綁在一棵粗樹上。嚴爺取出不少的棍棒,見人給一根,要他們狠狠地打,使勁地捶,將他打死重重有獎。

郝白人年輕,雖有想法,但沒辦法——因為他膽小又是心軟的人。從他懂事以來,曾沒與人們吵過架,他一見打架鬥毆的就躲得老遠。此時他怎能打死人呢?他拿著棍隻守著看而不去打。嚴爺喊他,他暗暗在笑。他笑打那個部呢?頭上怕打死,四肢怕打折,把大棒落在屁股上,沒有響聲,隻是拍去了些塵土。

江國與生龍是父輩結了怨仇的。他從內心裏是恨他的,真想一棍了結他的命,才能解除他心中的恨。但是,他想的與親手幹的,又是兩碼事。隻見他恨著眉頭,喊聲那麼高,但放著腦袋不打,偏偏打其臀部、背部。“咚咚”的打擊聲,像擊在自己的身上,使他提心吊膽,怕把他打死、打殘。他沒那個膽量。有人說他殺隻雞還提心吊膽地閉著眼,長時間沒把雞頭割下來。雞子飛去了,他也從此再不敢當屠手了。他呢,雖然過去打過他兄弟們,但畢竟隻是幾個耳光。而此時此刻裝死複活的生龍,像似岸上的等刀豬,拚命地嚎啕著。

“救人!救人呀!”生龍在喊叫。

“殺人的人還讓被殺者救呢?”在場的人們說。

嚴爺生氣地喊江國、叫郝白,就連圍觀的村民們責備起來,罵他們一個個都是“鬆包”。隻管讓他殺人,而我們卻不去還禮。“嘿嘿,李家的賊人是我們窮人接代傳輩的敵人!”

他把郝白的大棒奪下,照生龍的頭部打下去,結果,連個蠅子也沒拍死。他生氣地說他自己放屁都沒聲啦,哪裏幹得了這差事兒。他第二次舉起那棒時隻見一陣巨咳,就蹲下喘氣了。

小枝跑出來為此事與嚴爺懇求。他漲著紅臉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你真的要留他的活命嗎?”小枝沒敢頂撞,隻是看著他和言而低語與他解釋,但他一氣之下猛地昏倒於地。小枝、江國把嚴爺抬回養傷不提。

太陽從東海洗了個澡紅得那麼純正。五一勞動節小枝和蘭蘭要在區公所舉行結婚典禮。隨著流逝的光陰,小枝、蘭蘭的愛情越來越飽滿豐盈。剛剛進入新社會的儷影雙雙,從愛情步入結婚的神聖殿堂,是人生中彌足珍貴的時刻。

黃土高原傳統的婚禮,原本是古樸,隆重,熱烈,充滿興味,什麼的花冠霞帔洞房花燭,一派喜慶。盡管如此,然而與新社會新婚新辦,則是有不及而無過之——省錢而熱鬧。

蘭蘭母親給閨女做了身鮮豔的紅底紫花新上衣,紅色花鞋,買了雙喜字紅襪、紅頭巾。小枝穿了身翠藍色中山服,戴了八棱新式帽子。

梁老師是介紹人,他又是婚事典禮的總管。親朋和區、村裏的幹部都來參加了。三進院的正庭裏設了婚禮台,正麵掛了毛主席相,兩側插了紅旗,前麵擱了隻大方桌,再靠前擺了兩排飯菜桌,桌上放著紙煙、糖果……

中午十二點大麻炮三響,村裏的男女老少跑來看新婚的新郎、新娘來。黑鴉鴉地擠了一院。聶雙雙站在婚禮台上喊叫了:“新郎新娘就位!”

小枝、蘭蘭端端正正,分上下手站在婚禮台上。梁老師介紹完,他倆也分別介紹了戀愛的經過。耍笑開始了,小葉揮筆寫了新詩一首,叫《花與蜂》,要哥與嫂嫂一遞一句吟詠:

蘭蘭像是一枝花,

小枝若蜂去戲它。

春花喜迎蜂兒到,

而蜂采花花在笑。

蘭蘭臊紅了臉兒。小枝咯咯笑出了聲。江蘭也贈姐姐與姐夫詩一首,叫《鬆與梅》:

小枝比做傲寒鬆,

蘭蘭是梅何畏冷?

冬梅去伴長青鬆,

雙雙笑傲嚴寒冬。

小枝捅了蘭蘭一拳,蘭蘭一看,是小妹的新作,就放心了許多。“我小妹不愧為高材生,詩的情意多美呢。”蘭蘭想。一刹那,那間區裏一個年輕小夥子叫小黃,他風風火火地跑來,手裏捧著張用大紅紙書寫的叫做《醃菜》的笑話,忙貼在婚禮台前。他笑聲哈哈地要新郎和新娘一遞一句地去對:

小枝的蘿卜沒處放,

蘭蘭帶來了醃菜缸。

一條蘿卜醃滿缸,

兩隻蔓菁呀掛兩旁。

菜缸發酵嘰嘰響,

沿著蘿卜溢了湯。

小枝和蘭蘭一看便跑,但又被幾個參加婚禮的小夥子追回來。不得已,他倆被迫把逗人發笑的趣句一一地對答起來。小枝紅著臉笑,蘭蘭用兩手捂著臉部笑,觀眾們也大笑。有的咯咯咯地笑出了聲,有的笑彎了腰,也有的因笑得過度,流了激動的淚水。小枝被眾弟兄們逼著說:“請你們別笑呀,俺響俺的,與你們有何妨?”

正在熱鬧地采拳喝酒時,忽然郵遞員第一次送來報紙、文件。——縣城解放了,地下黨組織公開了。梁老師被調任中共縣委任副書記,聶雙雙任區委書記,小枝任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