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2 / 3)

小枝上炕休息了,蘭蘭給輕輕地蓋了毯子,郝白紅著兩眼要找小枝,蘭蘭說:“你長著眼不管用,你不知他掛花嗎?”今天他不上班。找嚴爺去。”郝白點頭示意而扭頭走了。

小葉、蘭蘭回家去看奶奶,奶早站在堂門旁邊,等待他們的回來。“奶!敵人進家嗎?”小葉遠遠邊走邊叫。“生虎死了!生虎死了!”奶奶答非所問地說,她拄著棍子,邁著碎步,一走三搖三擺。小葉和嫂嫂把奶攙回家,讓她款款睡在炕頭邊,小葉取了存放的專用藥,說:“奶奶受驚了。嫂,煎藥吧。越快越好,不可延遲。”

嫂嫂煎藥,小葉站在奶奶麵前,摸奶的臉頰,奶迷迷糊糊,不聲不響。他又無聲地扳掄著奶的手指,長長地流下兩道眼淚。低聲自語:“奶,別病,我……”他的眼淚如滾豆,把奶紛亂的頭發梳理通順,用毛巾擦去臉上的灰塵,撥拉著花白的發根,捉著頭虱……

他對奶奶經常複發的病變是那麼同情、關心、心痛,無微不至。奶的病就是他自己的病。家裏人說,葉子對奶比對他自己還重視幾倍。蘭蘭以為他是最孝順不過的子弟。

“奶,”他給奶往高襯了襯枕頭說,“我替您病……”奶奶出著粗氣,沒表情,沒動作,無精打采地半閉著眼兒,像疲勞,又像沉思什麼她笑了,微微笑著,兩片嘴唇一張一張的。

她又哭了,無聲地哭著,她隻是癟著嘴兒,連眼淚也沒有,隻輕輕地唏噓,抽搭。然而突然她伸手推小葉說,要他離去自家,趕快躲去藏好,把手榴彈、地雷放好。“枝兒!枝兒!”她坐起來,揚著手勢氣忿地喊叫起來,她說:“壞小子生龍!你別殺人,生虎殺不得,你殺得嗎?你是凶手,不是嗎?”她兩眼睜得那麼大且圓,望著窗外說。隻見她從鍋台上取了把鐵刀。小葉也被嚇得跑出院去。她把那刀“堂”地扔在地上,使勁欠起屁股瞅著小葉說:“你要把那些刀呀斧的牢牢地藏去,對嗎?”她還是重複地抬高嗓門胡說亂道:“葉子!葉子!你千萬別把刀讓生虎兄弟搶去。嗯……”

忽然江國進來忙說:“群眾要求王氏的出靈要”排排場場舉辦葬禮儀式呢。“可以。”小枝不加考慮地說。村民們的意見要按古規舊俗去送王氏的終。滿村人對王氏很同情,在她不幸與世長辭之際,是那麼悲痛,他們有所不忍心,決定用她生前留下的錢做了嶄新的壽衣和壽材。

出殯定為兩天,雇了藝術高強的吹鼓手兩班,笙吹呐奏,是那麼紅火熱鬧。靈堂設在她的舊居。寬敞的三進院鐵炮三響,標誌著出殯之始時。嚴爺是出殯的主持人。糕匠、廚師、端盤的應有的都有。所用的物品一應俱全。

靈前布滿了花圈、紙紮、花色的筵供。小枝、嚴爺的花圈擺設在顯眼的前麵,親朋的,江國的還有郝白的……

王氏生前的親朋都前來送她的終。他們說王氏盡管是地主家的成員,但共認她確是個善良的女人。說王氏是他們敬佩與懷念的人。他們個個含著眼淚緬懷她追悼他。

三進院裏擠滿了送殯的,助忙的,看熱鬧的,是那樣熙攘而又擁擠。出殯時,王氏一生老實善良,擁護共產黨,保護我黨組織的安全,不惜暗地用銀錢救了黨員幹部的生命……黨組織決定追認她為中共黨員。小枝致了悼詞。人們把拴銬子的生龍放出來,讓他去送母親的終。人們替他編了粗粗的麻辮讓他戴在頭上,拴在腰中,還穿了白色孝袍,也像個孝順的兒子。

起靈時,戴著銬子的生龍給母親拉了靈柩,也算沒白養了他。他呢,不知是痛心還是裝模作樣,痛哭流涕地一邊號啕,一邊使勁彎腰去拉。看客們竊竊私語在紛紛議論說:“他媽沒白養他——吃了一肚子彈。”“……”

王氏安葬完畢。生龍怎辦?這是大夥關心而來處理的事。對生龍的問題爭論不一。嚴成主張立即將他處死。小枝說李家隻有他一個人了,如把他處死,李家就絕了後。嚴爺批評小枝,說他心慈手軟,實屬姑息養奸。他說:“我不同意小枝的意見。你既然知道生龍是敵人,就不能給他留情。嘿,凡是敵人就必須把他處死!”他把腰裏拴著的煙袋取下來揮著,“對階級敵人讓步,就是對人民、對革命不負責任。人常說‘有禮必還’——我們寸步不讓。”

小枝沒做聲。嚴爺指著他的耳朵說:“嘿,小枝呀小枝,你還年輕,你你你的半片耳朵呢?”他張嘴吭吭地咳嗽著,“嘿,共產黨人不能憑感情運事,要鐵麵無情。”他嘿嘿著,動感情地去批評了小枝,說生龍兄弟肆無忌憚地去反攻倒算,去屠殺我無產階級革命幹部。“他兄弟太心毒手辣呀。”他出著粗氣渾身顫抖著。

“是呀!嚴爺說得對,堅決處死他。”是劉江國揚著手說。“處死他!他是我們的死敵!”是劉三元舉著兩個拳頭說。

正說著,梁老師“砰”地推門進來。小枝站起來,要讓梁老師坐在獨一無二的椅子上。而梁老師為他在寫材料,伸手把他推上了座位去。

人們你一言,他一語給梁老師彙報了關於如何處理生龍問題的分歧。他要群眾討論,再作決定。

嚴爺今天的態度反常,過去凡梁老師說得的,不管大事、小事,他都無條件地照辦。但他今天很反對他的意見,伸出煙鍋“叭叭”地敲著辦公桌。“嘿!生龍的問題不能讓群眾討論,他明明是我們的死敵——明明向我們搞反攻倒算,反革命分子怎麼去討論?討論啥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