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土改不要地主的命,而是為了振救中華民族,實行人人有地種、人人有飯吃,地主也給一份呢。”
“李二的死因不明嗎?前因後果,可說明白。”
她點了點頭說:“他失蹤了——他的下落我不清楚。”
“生虎生龍哩?”小枝問。
“唉,他們加入了還鄉團複仇隊……”她說完深深地低下了頭,放低聲音答非所問地吐露了她所要說的話。又說:“沒法子,有啥辦法呢?我一點兒辦法也沒有,隻能各管各,各走各的路,各想各的辦法。”她流淚了,渾身不由自主地抖動起來。此刻的她說話不成句,看她的感情好像在告訴人們,她實實在在無能為力,管不了那賴至極的壞子弟,他們要反攻倒算,要報仇哩。他以為——這是自害自的絕路。她說:“這是自挖墳墓埋葬自己——遺臭萬年啊!”她咬牙切齒地說。“人活在世上是做客,轉眼就白了頭,兩手空空走了。”
小枝說:“他們成人啦,管不住了。您還住您原房吧。”她搖了搖頭說,“枝兒你是勸人的好意。可是……”
“您的打算呢?”小枝說,“大方向。”
“不清楚。”她還是搖了搖頭。“我是個女人……”
“您知不知道您家的一切已被沒收?”
“知道!聽人們說的。”她點著頭說,“這是大勢啊。”
“您有沒有意見和看法?表表態,好嗎?”
“沒意見,有想法:我知道,土地改革,清算家財,是國事,是大勢,不是個人私仇謀傷。我懇求你們,不管我有多大的錯,也得像郝三一樣,給點出路,況且別人橋上走,我也不想去橋下走——住村不例外嘛。”
“還有什麼,說下去。”
她聽了樹區長要她把要說的話都說出來,就說了聲“等等”,她“砰”地開門去了西間,很快返回來,她笑了,說:“樹區長!”她突然變高興了說。“我想通了,要向你承諾——”
“別叫我區長,還叫小枝。”小枝打斷她的話說。“好吧?”
“嗯哪,我要走郝三走的路,我還有銀洋兩萬塊。給我留五百塊,其餘全部獻給大夥。行嗎?”
“可以。我主觀代表全村村民,表示歡迎。”
王氏笑了,江國、郝三也笑出了聲,笑她慷慨解囊地獻出大量白銀。經小枝同意讓王氏暫住了她的原居。取來了小米、蓧麵、山藥、白菜,還有胡油、調料、燃料等等,應有的都有。她就住了進去。王氏呢,她認為故居不是再次自居之處,隻是抱著邊走邊看的態度。
郝三與小狗雖同是富戶,但古今以來同行是“冤家”。他倆家明爭暗鬥,幾乎斷絕了日常關係,可跟王氏卻好。郝三常說,李家隻有王氏是個好人。所以,他和她一見麵,就有說不完的家常,敘不完的觀點和看法。她特別讚成郝三為人處事寬容和氣,讚成他高瞻遠矚,不愧為一個大男子,不管多大的事處理的得當可行。王氏埋怨其父,她說她父親把她推進了苦海裏,跟上李小狗生了大半輩子氣。擔憂、害怕,是家常之事,而讓她最不稱心如意的是那兩個賴兒、敗家子。她說:“殺人難道不償命嗎?”她在打比喻試問。
郝三冷冷一笑說:“他們哪能考慮那麼多。但你也不要考慮那麼多,而去自已折磨自己。”王氏說:“他叔,你給我拿個主意,活著好?還是死去好呢?”
他看著她搖了搖頭,放下剛抽完煙的水煙袋,語重心長地說:“你不要想得太多,要保重,要從寬處想,別成天想入非非。人常說好死不如賴活呢,如果死了還能複活,我也想死幾天,到陰司看看去。”他說完,又嘿嘿地笑起來。他接著又說:“請你多加保重,夫婦之間的,兒女之間的,如果萬一說不了的,管不了的,就得由他之便。至於相互株連嘛,共產黨的政策不搞株連——隻要沒插手,不參與。
“要知道共產黨的政策,不管什麼人,隻要跟黨走,遵紀守法,都給出路,一視同仁。最終要走沒有剝削,沒有貧困,共同富裕的道路。將來要向蘇聯學習——走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的道路。”
“樹區長從小是個好孩子,成人長大是個好幹部。”她苦苦地一笑說。這是人家的德性——嚴格地說起來老樹和金枝就是好人。好父母養個好兒子,是人生本質的延續。是優質的後代。
郝三帶笑試問了她:“你兒呢?”
“我就說得是——其父壞,我也不好……”正說著,江國把郝三叫了去。
王氏她孤身回來,原意是抱著希望不大的希望,試試看能不能實現——萬沒想到小枝、江國他們絲毫沒給難為,並且熱情地接待了她。因此她慷慨無私地獻出深藏大額的銀錢來。從而心情憂慮,神態苦悶,身體枯瘦的王氏一時有了許多高興。她做了小米粥、燴白菜,大口大口地咽著,她覺得長時間了,管今兒的飯香哩。
但是,痛苦中的歡樂,未免是短暫的,因為她心裏掛著傷心肝的事,和將要出現的不敢想象的凶事,時刻在無形中撞擊她的心靈,揪她的心肝。這種不痛不癢的痛苦要比肉體上的痛苦更加痛苦。“生虎!生龍!回心轉意吧。”王氏突然地喊了起來。此刻,忽然梁老師、小枝、江國、嚴爺……還有部分群眾代表推門進來。嚴爺嘿嘿著與王氏寒暄起來,屋裏頓時增添了歡樂的氣氛。“大夥都來了,那銀洋?”小枝看著王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