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蘭下了學,見長梅還在叨叨地磨纏著母親,就苦著頭臉嗆她說:“長梅姐,你能不能說些正兒八經的話?讓人討厭。你以後少來俺們家呀!盡說些廢話,惹事生非的……”
母親見長梅有點兒受不了,就頂女兒說:“你少說句行嗎?”又說:“蘭蘭,虧你還是學文的呀,多沒禮貌,你長梅姐從不來咱家,是稀客呀,怎你說那些難聽的話不惹下長梅嗎?唉唉,你還是個懂理的閨女呢。”
“她呀,我才不怕那些呢,好話是對好人講的;她……”
“少說!再多嘴我會打你嘴巴呢。”母親說。
“長梅姐,我挨罵挨打完全是你一手造成的,嗚……”蘭蘭哭了。
長梅難為情地看了她眼,不好意思地冷笑了,就覺得貓頭不對,大失所望。於是無聲地沉著臉出去了。
她剛邁出大門坎兒,有兩個陌生年輕後生領著個姑娘過來。那高個子男的見長梅出來,緊走了幾步,要向她打招呼說:“請問這位大姐,因我們家窮,小妹願找家富翁,不說人多漂亮,多聘錢就可……”長梅見那姑娘中等身材,梳著流行短發,步態穩健,體態娉婷,墨黑的眼睛不時閃出欲望的光,白嫩的臉部,一笑露出了雪白的牙齒。是那麼豔麗動人。
“想吃蒸饃,碰著個賣饅頭的。”她想。於是她自言自語地說:“哼!啥貨,隻要有錢漂亮姑娘有的是。”說著她搭了茬兒。可巧生虎也來了。兩人低聲嘰咕了陣,生虎滿臉的笑容忙說:“辦吧!梅姐,你看她多美。”他與長梅出了個鬼臉,“像是仙女下凡,與你媲美——與那當年年輕的你。”他反複地盯著那遠來的姑娘,拉著長梅的手,說起悄悄話來:“好貨,好貨呀。你看那雙迷人的眼兒,多黑,多有神呢。”他無止無盡地張開那大嘴哈哈笑著,“你看她兩眼那麼迷人。”他說完兩眼直盯著那姑娘,仿佛把眼長在她身上。
那姑娘也眉來眼去,他倆相戀的勁兒同時迸發,雙方“愛”的心花同時怒放,熱戀的視線利刀難斷。
她巧舌如簧,話說娓娓動聽,有如夜鶯的歌聲,是那樣地扣人心弦。
雙方的媒人各向其主地開始討價還價了。他們一討一還,還來討去,爭吵不休。因為貶賣女人這個行當,素稱“人販”。隻要是美人,男方有錢他並且迷戀女方,那就沒價了,你敢要他就要盡力地慷慨解囊。
女方的媒翁看出了生虎好色,有錢,所以吵來吵去,身價不下一萬塊(銀洋)。但生虎他不嫌多,隻是長梅還在爭吵,她說:“生虎呀,你年輕,按當地當時出聘姑娘的行情,哪有那個價呢?太高,差點兒要高出十倍哩。你媽不會辦的,我看算哩。”她說完眼瞅著生虎。
生虎急了,說:“看你說的,人常說貨有三等價哩,對嗎?梅姐!身價是高點兒,但她太漂亮啦,愛煞我了。小弟靠你盡量壓壓身價,差不多就辦,我家有錢哩。”長梅忙插嘴說:“聲低些,內話不可外露。”長梅又咬著他的耳朵說,“虎呀,女人們那東西沒二樣,是一樣的感受。差不多就行,何必多花錢呢?你還年輕不懂的錢呀,那可來之不易呢。”她比了個手示,生虎咯咯笑了。他倆背著客人“吧”地吻了。長梅當然樂意啦,她呶呶嘴甜蜜地笑了起來。
“梅姐快說吧,”他低聲說,“看人家走了的,難得的美人呀。”
長梅又壓低聲音跟生虎嘮叨,但他不言聲,她拉長了臉,說:“咦,我不管了,看人家年輕又美貌,假如辦成了,我連你的人影兒也見不著了。”
生虎忙出了個鬼臉把她拉到暗處不知在鼓搗些啥事。“梅姐,人常說甚時家菜不如野菜香呀。正宮娘難比她的美。長梅顧與生虎扯著暗事,可把那三個客人等急了。那個高個子心急火燎地催著長梅說:“那位大姐,我看男方不願花錢,有成沒成?×××村還有個公子少爺哩,人家說,隻要貨好。我們是專意去那兒的。”他說完裝腔作勢地要走了。
“夥計!”長梅隨機應變,她見甚人說甚話,“啪”地拍了高個子媒客一掌,嘻嘻笑著,油嘴滑舌地說著奸商的行話術語:“朋友!沒那個行情,姑娘再美也不能超過兩千塊。別過份哩,夠意思就行了。”她又撩起自己的襟底,拉來那高個子媒客的手,遞給他手指,說著人們聽不懂的牲畜市場的行話術語:“大數……,小數……。再多不辦。”
女方媒人不差勁。因為他瞅見生虎那股勁兒就有主意了,暗自想:“買賣要掙大錢了。”於是他就扳得更硬了。他說,“誰都清楚,搶手貨價錢自然就高,這叫一文價錢一文貨。大洋一萬塊,不賒不欠。”
“那就算啦!身價太冒樣了。誰家的錢也不是土塊。”長梅說完要走了。可對方的那兩個媒客虛張虛勢地說:“不成走吧。”
生虎手裏攥著把汗,目不轉睛地瞅著雙方的媒人,見他們爭吵不休,就火得難受,提腳暗暗踢了長梅幾下,不住地遞著眼色,意思是:“別在身價上做文章了,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