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狗去世家裏亂了。王氏以為亂的原因是沒養下好兒子。好兒一好百好,一順百順。賴兒呢?兒子大了光景完了。盡管王氏苦口佛心去教育。還是成天嚷哄鬧騰搞舌戰,其結果是枉費了心,白磨了牙。因此,她成天憂愁而坐臥不安。她想:“為什麼姓李的富豪老沒老、少沒少,一代不如一代呢?先兆不好,前景渺茫。俗話說:‘發財有個法,倒黴有個根’,怎麼辦呢?”她又想:“莫非是鬼怪在作崇?”於是她推門跑到吳長梅家去,要仙家救救李家。
她一進門,生虎不知啥時溜來,正與長梅……生虎見母親進來,慌裏慌張地不知所措,忙低頭溜了去。
王氏怒色於麵,全身的筋骨咯吧咯吧地響,一股麻麻的難說的滋味從骨頭縫彌漫出來。她墜入了昏昏沉沉的狀態之中。唉,奶毛沒褪就大吃大喝,橫嫖聚賭起來。長梅連忙拉起退在腳腕的褲子,臉兒忽紅忽白傻兮兮地齜了齜嘴,像要說什麼,但沒有說什麼,隻是囁嚅著把要說的話又咽了回去。很不好意思的遲疑著搭訕說:“嬸子有事嗎?”她說完忙把羞臊而堆滿紅雲的臉轉去。因為男女之間的床事,是明事暗做哩,何況是不正當的流氓勾當呢?“有啥事盡管說出來呀,隻要我力所能及的,毫不推辭。王氏既覺得難堪又不好意思——兒子竟……此難言而煩人肺腑的賴事,也恨她長期勾引野男人養漢尋歡不是正經味道,不是正經婦道。但為了求她辦事,就隻能裝出一付嘻皮笑臉的模樣來,她竟搭訕著說:“唉,其實——也難說,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我來祈禱神靈啦,願仙家保佑李家人平安,家財不流失。”
糊塗蛋一聽有人求神拜卦,不知他從哪裏鑽出來,忙跪在仙家牌位前燒了八張紙,點燃八柱香,磕了八個響頭。裝腔作勢地念念有詞,不是什麼“顯靈”,就是沒完沒了的“保佑”。
長梅見丈夫一切安頓停當,就地輔了墊子,坐在牌位前,調正了神態唱呐道:
小財由人,
大財命定。
窮人返富,
富翁要墮。
順天者興,
逆天者亡!
她唱呐完了,就慢慢地睜開了眼整了整精神,定了定氣,說:“大嬸呀,塵世上人人謀勝不謀敗,可呀,天意不從人心。人家的成敗,光景的好壞,是天數,不由人也。孩子長大不由娘管,他愛咋就咋。愛吃苦的是一輩子;愛享樂的也是一輩子。”她畫了神符遞給王氏說:“此件貼在堂中,可迎神驅鬼。”還讓她在張貼時,嘴裏默念“太公在此,諸神退位。”如看著或聽著理解不了的或自以為是鬼怪的,就默念“見怪不怪,其怪自敗。”
糊塗蛋說:“是靈的,你家從此以後就一順百順,平平安安,百事大吉了。可憐小人供俸神仙辛苦,多給些圓的……”
王氏有錢,而她素有施舍的美德,他要用錢換取靈神的誠意,就毫不吝嗇地從衣袋裏“嘩嘩”抓出幾把銀洋,放在仙家牌位前,以示真心舍財而求靈。
“多謝!多謝!”糊塗蛋哈哈一笑,收拾了銀洋。
王氏捧著黃紙寫著朱字的神符讖語,如獲至寶地要回家去。在回家的路上,隻見小葉手裏拿著本書,在分河上邊拾柴枝、草葉。人常說,一個人的性格是天生一半,學一半。小葉克勤,克儉的獨特性格,除了天生一半,另一半是從艱難困苦的生活中磨煉出來的。他所經曆的那種艱難生活日常了,也就習慣了,就是自己生活所遵循的做法和追求。
他五分錢買支沾水筆尖,已磨去半截還在使用著;八分錢買張板紙,他寫完正麵寫背麵;三角多錢買瓶墨水,加水一半(變了質)也要使用半年。有時以水當墨,以指為筆,書桌當石板,板石頭當紙來做作業。
晚上他倆麵對著食油燈自習,書桌上擱碗生水,把桌子擦得光溜光,把應寫的語文、數學作業全做完。看起來像是沒做作業——要說做,本子在哪裏呢?他的回答是:“在肚裏。”
“半夜啦,你們忘了睡覺!”奶奶醒了,爬起來從窗口眺望了天色,說:“過了今日沒了明日嗎?熬病啦。”
他倆看了看奶,應付地嗯上聲,表示要聽從她的指教。但是誰知他們隻應承而不去休息。那種愛學、狠學的精神,使他們越學越想學,兄弟倆,隻有學會,心裏才踏實。
奶奶又睡醒了,他倆還在學習著。她氣了,爬起來一撅嘴把燈吹滅了。但兄弟倆還在低聲叨叨著。奶仄耳聽了聽,拿起笤帚要打他們了,說:“灰孫子們!你們長著月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