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林村成立了國辦小學。
梁生這次來,是邊區政府派他為樹林村的小學教員(蹲點幹部)。吃過早飯,呼哨著微微的東南風,伴著毛毛細雨。雨點兒悠悠地漂灑在即將耕種的田間裏,漂灑在人們的院裏,使人感到清爽而快意。街道的兩旁已竄出了一叢叢的草芽,是那麼茁壯,生命力是那麼頑強。嚴爺領著小枝、小葉去報名,入了學。
小枝承擔著沉重的家務,隻能半工半讀——梁老師也同意。嚴爺與梁老師低聲而又親切地談了長時間的話,嚴爺不住地點頭答應。末了他嘿嘿著,握手告辭了。
學校設在分河邊的廟堂裏。東廂房總共是三間,其中的兩間打通,成了大間,為教室。另一間盤了炕兒,是老師的備課室。鋪了炕蓆,擱了隻沒油皮的桌子,算是他辦公惟一的用俱。
小枝、小葉和其他同學一樣,同是一年級。隻有生虎、生龍由自家的私殿又到國辦學校,自報五年級。說是五年級跟一年級相比,差不了多少,他鬥大的字沒識幾袋,他倆歲數大又個兒高,就坐在課堂的旮旯裏。
下學了,小枝和蘭蘭相跟著,小葉夾了書頭裏跑回去。他高聲叫:“奶奶!我起大名啦,叫樹小葉!哥他叫樹小枝!好嗎,奶奶?”“名字兒起好啦,順口、好叫、又有意思,隻是奶名兒加了姓氏,真好。”是他奶奶誇了他一番。葉子把書擱在炕沿邊說,“奶奶,”他把語文展開,放在奶奶麵前,讓她看,“我已學會農民種地,工人做工,學生讀書,十二個字啦。”他說完,在奶奶麵前高興地蹦著跳著。“好學呀,一點也不難。”
小枝上午聽課,下午上山砍柴、拾糞、套石雞。小葉要跟他上山去,小枝說服不了他,梁老師親自勸解,他才軟了下來,沒有跟他去,從此他就安心學習了。小枝則是半日勞動,半日讀書。他白天讀書、幹活,一人當兩人用,晚上加班自習,補功課。睡得遲,休息不好,很疲累。那日下午,他背了捆山柴,在分河路邊靠著大石歇緩,一會跌在柴背下睡著了。
生虎兄弟路過,聽見他在打鼾聲,兩人躡手躡腳溜來。但瞅見他的兩隻眼大睜,扭頭便跑。一個驚慌跌倒,另一個被跌倒者絆倒。兄弟倆都跌了個嘴啃泥。他倆爬起來就跑。其實小枝還在甜睡之中。
小枝一年的燒柴,一個冬季就積下來。打野雞、套石雞掙下的錢,除繳了學費,還夠家裏日常用的鹹鹽、苦堿……自足有餘。
這幾年,他的家雖還很窮,但是什麼的日常所需:吃的、穿的以及零花錢,也可湊乎了。
生活好轉了,奶奶給他倆做了新書包。隔些日子,他倆的書包髒了,奶奶就給拿去分河洗涮幹淨,像是新的,既幹淨又整齊。兄弟倆的衣服雖是舊的,但由於奶奶手勤、常洗、常補,顯得幹淨、整齊。還給他倆每日溫洗臉水,讓他們把臉兒洗得幹幹淨淨。人們說小枝兄弟變了,變得不像兩個沒娘的孩子了。
吃過早飯,小枝兄弟挎了新書包,一出大門,小枝與蘭蘭撞了個滿懷。小枝笑了,說:“蘭蘭你的心在想啥,多不在焉”。蘭蘭說:“枝哥,我在街頭等你老長時間,沒等上你來。你怎地遲遲才出來?等人心煩呀。”
“你吃著便宜飯,我呢?不做飯就吃不上,不洗鍋,鍋還髒著哩——我奶奶病哩。”他為信守所許的諾言做了解釋。
“枝哥?你知道吧,這次考試,你是第一名,小葉第二。”
“你呢?”小枝反問。“你莫非背了榜不成?”
“數完葉子就是我,我緊挨著他哩。我也不落後呀。”
說著,他們就進了教室。小枝還沒往開打書,梁老師公布了考試成績。他說:“我們的同學,除了生虎、生龍外全部及格。特別是樹小枝、樹小葉、劉蘭蘭,是出類拔萃的好學生。下半年要越級學習,力爭三年學完六年級的課本,到中學去深造。”此時同學們的眼睛都盯著他們三人。隻有生虎、生龍把頭有意的低了下去。同學們都說生虎兄弟不學習,去搗亂他人。在下學的路上,蘭蘭說生虎、生龍像個啞巴,多不入人群呢。
小枝說:“因征軍糧,他父親被我父親摔死,他要替父報仇哩。但我是不會怕他的,永遠也不會怕他,有禮必還,與他戰到底。”小葉子說:“他是假鬼,假鬼吃不了人的……逼我喝尿泡”。蘭蘭說:“這會兒他還敢欺負你嗎?我看不會的,他狡猾的狠。”小枝說:“不可能不會,新仇舊恨他會忘嗎?我早想過了,隨他的便吧,怕人家有用嗎?”他給人一種不怒自威之感。“哥呀!你膽大,要用石頭砸他去,他就溜跑了。我怕他,可他不怕我呀。”小葉記事不忘地說。蘭蘭說:“說正經的吧,過去的,已經過去啦。”她瞅見小葉頭邊跑了去,忽然瞅見小枝把褲子扯開一道縫,伸手摸了摸,搡了他把,體貼溫存地看完摸,而摸完又看,責備他說:“要操點兒心,枝哥,奶奶身體不好,別常給她找麻煩。怎扯成這個樣的?你像個費韁繩的驢呀,咱家有錢嗎?”小枝覺得很不好意思,忙伸手捂著那片破處。他以為褲襠怎麼能讓她看?他紅著臉伸手要撥去她的手,她不肯。他說:“蘭蘭,別管,我今晚要奶奶給縫補,好嗎?”他故意辯解地說。然而,她並不聽從他的話,硬行地去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