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1 / 3)

春風吹來大地回春,土地解了涼。莊戶人要開始春耕了。小枝與奶商量,要買一頭耕畜。奶奶拿出大洋,要嚴爺買去。她說,嚴爺是她家的主事人。是的,嚴爺老弱多病,幹活不行,但理事還行。她說:“小枝小哩,他不懂牲畜的,這事兒全靠你啦。”

“嘿,牲畜你們不懂,我與它打了一輩子交道,是夠精通的。”他把她給得七十塊銀洋裝起來,要出村走時,小枝提出要和嚴爺一起去,被他拒絕了。他衝他說:“嘿,你去做啥?爺不識字是真的,可買牲畜是不用文化的。不是我吹牛,論這一行,村裏多少青年人他們得靠邊站,因為我走過的橋,比他們走過的路還多,吃過的鹽,比他們吃過的麵還多哩。嘿嘿……”

嚴爺走了,小枝說嚴爺會說哩,多有意思。奶說,“他雖沒文化,辦事可不落後呀。你爺在世時兩人的關係要好,因為同是知理人,厚道人。他也是個粗人,強人,對灰人也罵也打,那是他的性格。因為他窮,他與村裏的窮人很合得來——他很有威信。李小狗也不敢惹他。”說完,奶要上街去,因為光景好轉了。奶奶今兒領了小枝兄弟,上街溜達散閑,隻見村裏的街巷堆滿了破瓦亂石,行人沒下腳之處。無道可走的原因是村裏沒人了,道路自然就沒了。正如魯迅說“路是人走出來的”。

王氏和郝三雖然沒走沒逃,但他們沒出租多少地,也沒雇幾個長工短工,家業也漸漸冷落與蕭條了許多。有些窮人也算租了他們些地,但因缺肥料少管理,田裏長草不長苗,也收不了多少糧食。隻能忍饑挨餓地苦渡著兵慌馬亂,民不聊生的日子,所以,人來人往紅火的大街小巷,變成滿街斷磚殘瓦無路可走的廢墟了。

奶奶領他倆進了江國家,他媽乞討沒有回來。江國打工放羊剛回來。他說他放得那群羊,全被日寇搶去。連羊倌、羊主人都殺得殺、抓得抓,沒了。他說他白幹了整整一年零兩個月。他拭去眼淚,閑扯了他放羊如何如何的苦處。他說小枝算是運氣不賴。一會兒他又說明年要租些地,安心種地了。小枝很讚成他的意見,他們認為扛工不如種地。

“江哥,嚴爺給我家買耕畜去,我要多租些地,爭取多打點糧,要不還得沿街串戶乞討呢。”江國點頭讚成。奶奶還答應江國,如若買回耕畜來,給他無代價地使用。小枝、江國很高興,他們說要嚴爺教他倆耕種技術,諸如春播、夏鋤、秋收。“你們種地不怕日寇燒了莊稼?趁早別蠻幹呀。”蘭蘭插嘴說。江國頂她說:“怕兔子吃,豈不種豆子哩!”

江國十二三歲年紀,他的個子不高,瘦瘦的。他說他要學小枝哩,要把家裏的重擔挑起來,決不讓母親繼續沿村竄戶地去討吃要飯。奶奶站在一旁聽著兩個娃的談話,是那麼入神而又高興。她說:“窮人家的子弟沒賴的。俺江國說對了,沿門乞討不是件好事,是萬般無耐沒辦法的辦法。誰願大叔大嬸的吃那張口求情的飯呢?”

“奶,俺的房子要落架啦。”江蘭說,“您們是石頭房子,鬼子不會燒掉!我說的對嗎?奶奶。”

“唉,萬惡……”她的心病突發。“你父親去世後,我是第一次來你家來,看給燒成啥樣子啦?萬惡萬惡……”她想“日寇——有啥辦法呢?燒就算燒了,總還得過呢,江國,你去山上砍幾棵老樹,檁的兩頭都頂上柱子,看落架的。”她說著拉了江國的手走到窗前,要他把堵窗口的石塊拆去,加幾根木檔子,糊點紙,若照上太陽,家裏就亮了。要不,黑洞洞的,坐在家裏分不清是白晝還是夜晚。奶奶說:“你要牢牢記住,要替父報仇——可那鬼子沒有斬草除根。父仇子報,國恨家仇報定了。”她兩眼潮濕地說:“江國記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