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1 / 2)

日寇將他們認為的共產黨員、八路軍及其家屬,和美貌俊秀的姑娘、媳婦,集中到這兒戲弄、搶奸,之後直至殺頭,也有活埋的,放火燒死的,屍體扔在萬人坑裏,也有野獸吃掉的,黴爛的,撲鼻的血腥味久存不散。

此起彼伏的狼嚎鬼哭聲把他驚傻了。他忙舍去大老犍鑽進炮台裏,從炮眼往外瞧去,閃著藍光的鬼火,點點盞盞像似元宵節的燈光。借著鬼火的光,隻見白色的骨架,灰色的碎骨如同小山。他真想從窄小的縫隙鑽入地下。

靜靜的夜,淡灰色的月光灑在殺場上,顯然是那麼殺機騰騰。借光看得清楚,那些牛兒分夥臥了圓型防敵陣——凡大牛者一律頭向外,犢子挨著媽媽臥在圈內。它們警惕地豎著耳,睜著眼,在防敵——凶獸。

一會兒那頭大老犍站起來,走向另一邊,嗅了嗅那黑色的血跡,拚命地吼了起來。八十多頭牛刹那間都跑過來嗅著,號吼起來。

聽老年人說,牛可嗅出牛血的味兒來——是它的本性。牛恨殺牛者,不一會兒它們飛快地原路原方向躲了去。

二日天剛亮,李寶和姑奶奶的鄰居,多人尋找小枝和牛來。他們一見他守著牛兒吃草,就問起其因來。經他備細地說過,他們異口同聲地唉歎了,流露了惻隱之心,說他是舉世無雙的受罪人,讚他是鐵骨錚錚的小牧童。

太陽快壓西山頂時,小枝放牧回來,姑奶奶說子祥找他來。真巧,說子祥,子祥推門進來。他說:“我等你夠等急了。”小枝拉著他的手說:“聽姑奶奶說你要我釘地鼠呢,我早給你說過,你要把釺頭子磨鋒利。越鋒利越好。”

“都準備好了,俺媽說要你這會兒去釘,因為俺小小的山藥苗苗被它吃掉大大一片。”小枝愉快地答應下來。他聽奶奶說,地鼠是生在地下的小動物,它不出地外活動,與老鼠一樣,是害人的小野生動物。它吃地下的果實,什麼的山藥、蘿卜……它不但吃,還往去運哩,是萬惡的地害,因此人們視其為大敵。小枝用鍬挖了挖,可巧挖中了它的跑道。他把跑道鏟斷,做成尺來大的正方形坑子,把三根堅利的釺子從頂麵,順著鼠洞插下一截(不可鑽入洞壁),露天多半,洞的兩側栽了一尺高的權架,架上橫梁,板石係了繩,用短棍的一頭把板石挑起來架在架上,另一頭係在做好的土球上,把土球虛放在洞口內(要留通風口)地鼠跑出來要封口子,一撞,土球掉出坑內,係繩脫拴,板石就砸了下去,地鼠就被釘在地上。

二日天明,子祥和小枝跑來,一隻大大的地鼠被鐵釺子從它的背部鑽入,從肚下穿出鑽入地內,地鼠一命歸天。子祥拿了死鼠,他倆咯咯笑著回了家。後來村裏人們常請小枝去釘地鼠。子祥與小枝早交了朋友,他挽了小鞭子,常常跟著小枝上山玩耍,兩人成了雙雙的牧童,也是滅地鼠的夥伴。牛官說,小枝雖是個娃娃,卻成了滅地鼠的老手:草坡有多少,每日去那放,他都心裏有數,做到有條不紊。

一日,天氣突然要下雨,他把子祥送回村邊。幾個拉磨雷,傾盆大雨灑落了下來。牛的習性很怪,越是狂風暴雨,越要拚命順風奔跑,大約是尋找遮風避雨的地方。

一會兒平地起水,山洪從四麵八方圍來,一經彙合,像似大海波濤,咆哮之聲,震撼天際。小枝見一群滾瓜似的肥牛要闖洪過溝,眨眼,莫大的天災——要賠牛。他不顧一切地扛著鋼錨把那頭領頭牛刺回去,眾多的牛跟著轉回來,而安全無恙。但小枝卻飄,飄,飄,被洪流飄了去——可巧,小枝命大有救,山洪把他飄上岸去。

雨過天晴,洪水沒了,太陽出來了。表叔從家裏跑來,見小枝被水飄上岸邊,他摸了摸還活著,忙抱起兩腿,讓他頭朝下吊著。嘴裏、肚裏、鼻竅裏的水全流了出來,鼓鼓的肚子變癟了,他出上了氣——人生不過是一口氣,隻要有氣,則還有活的希望。表叔給他脫去泥衣,洗去滿身的泥巴。他昏昏迷迷地發出了問話:“表叔,牛死嗎?”他用低沉的聲音說。

“沒有死,你放心吧。”他又昏過去了。但他一聽說牛沒被衝走,又閉上了眼兒。表叔給他鋪了雨衣讓他睡著。太陽像似為救他,是那麼熾熱。曬,曬,曬,直曬得脫了險,把他背回了家去。

也怪,老天跟壞脾氣的人一樣,幹起壞事來沒完沒了。抬頭太陽紅,低頭雨淋淋。蒙蒙小雨下著,下著,蓧麥鈴吊上了晶瑩的水珠兒,銀白色低頭彎彎。

越是雨天,牛兒越不吃草,越要亂跑。不管吧,它要吃莊稼,管吧,一走,冰涼的露珠兒頭上灑,身上滴,腳底流。他怎能不走呢?他那破爛的單衣緊貼著肉皮,一會兒變成了硬硬的冰片子。他呢,渾身哆嗦,牙齒也打起架來,真是揣不著,摸不住,料想不到的災難又一次擺在他的麵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