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1 / 2)

表叔剛出街頭,他就追上去了。表叔厲聲唬他了,並把他一推一推,直推回家去。這時的他還是不服氣,暗暗觀著表叔的臉色。他見表叔不生氣了,看著他低聲說:“我完全理解您的心意。”又說:“表叔,放牛不跟幹活一樣,隻要能走動就行哩。”

“我清楚,枝兒,隻要你有這個心意就好了。作官還不使病人哩。你如果不是重病纏身,是不會坐下來——我也不讓你坐,因為表叔的光景雖窮,但比你家強得多哩。”

姑奶要表叔走,他忙出去了。小枝認定姑奶又不讓去。“嗚——!”他哭了,他說他不願坐在家裏,讓表叔長時間去替他幹。因為他清楚表叔也在窮忙,不能再眈誤他的時間。姑奶奶見娃子多心,就動感情地去安慰他,就拉著他的手,“枝兒,你別說,別哭,我……”她兩眼濕潤了。

小枝淚如滾豆,姑奶怎能不掉淚呢?她扯起自己的衣襟,給枝兒拭著淚水,給他解釋,要他早上幫表叔從圈裏把牛送出坡去,晚上接回來。白天繼續休息養病,多休息幾天,病就不會反複。小枝勉強地答應了下來。

二日吃過早飯,小枝幫表叔把群牛送上坡去,在返回的路上,他因疲累就躺在路旁板石上睡著了。就去探望他最想念的小弟。“哥呀,你回啦!”小葉迎上去說,“我想你啦,要不是你回來,我要找你去呢!嗚——!”他說著拉著哥的手哭起來,邊哭邊說:“哥呀,看你的臉兒白白的,胖胖的,你長高啦。”小小的他盡抱以無限的激情說。“表叔給咱送來了糧,奶奶說沒想到小小的你,竟然救了我們的命。”說著要回家去。

在回家的路上,他說:“你走後生虎兄弟給我嘴裏尿泡。哥呀,你走時領上我吧,我要去玩玩牛犢犢呢。”他說著,把手伸得老長,撒嬌地與哥嚷嚷了起來——記事不忘地磨纏著他:“給我毛毛錢,給我炒豆豆吧。”

小枝被小葉吵醒了,原來是做著春夢。做夢就是做夢,但也怪,越是不願忘記的,越想不起來。他剛做過的夢情,刹那間忘得隻剩下個輪廓——做夢盡管不是事實,但畢竟引起了他感情的衝動。因為是難忘的往事,也是令人痛心,碎肝的回憶。“葉子,我想你了……”他自言自語地說。“你饑嗎?你……奶奶,時間長了沒見您……”夢情夢景又引起小枝哭了。哭,哭,他竟然哭來了呼嘯的西風,也哭來了群群的山雀——無形的,有形的萬物同情他,憐憫他。“忘了吧。”他自言自語地說。人常說理智難抑製感情。但是,心路寬的人,不把心病放在心上。小枝雖小,從來不把什麼的艱難困苦視作窄路,何況夢呢?於是他把令人傷心的夢景夢情,又一次統統甩在了腦後。

一會兒姑奶擰著小腳走來。她氣呼呼地說:“你整整半天啦不回家做啥?枝兒,你把我氣死啦,響午了你才回來,你又在冷地上睡呢?說呀!今兒你不老實說,我要打你屁股呢,說呀。”他哪裏敢承認,這時他隻是佯笑著,還撒了慌話兒。但聰明人難騙,她生氣地拉著他,非讓他去找他睡過的地方不可。此刻的小枝哪敢違抗姑奶的命令呢?走到他睡過的板石邊,她要讓他再次睡下。他明知她是氣話,硬話,他就不睡。但她撒潑地與他幹了,扭著他的屁股逼他展展地睡在板石上,他也氣壞了,她真的逼他去死嗎?於是他悄悄瞧著她,但隻見姑奶她卻哭了。他連忙爬起來抱著她的腿哭起來。她隨將他的頭摟在她的心窩,罵聲日寇,叫聲他爸,兩人痛哭起來。相濡以沫患難與共的姑奶,目光冷峻,臉上淚痕班班,幾縷零散的頭發披在臉上,是利刀難斷的親絲。這憐貧惜弱的親絲,像生他養他的母親。她雖大發悲聲,然而卻是欲哭無淚,欲喊無聲。聲音在那裏呢?其實姑奶與他還不是黃連樹上吊枯膽——她苦他苦相依為命罷了。她痛他無非是同病相憐而已。

幾日之後,小枝的身子骨硬了,經姑奶奶的同意就出工了。

酷熱的夏天,天氣是那麼炎熱,那麼熾人,烤人,使人那麼難受。他一把把地摸著滾流的汗水,見眾多的牛兒突然撅著尾巴,拚命地奔到蔭涼的狼窩崖下不動了。聽表叔說,是被像蒼蠅大小的蜂子蜇的。他又說這小小的家夥是牛的死敵,因此,牛兒見了它怕得要命。然而那蜂怯涼,牛兒藏在蔭涼處就沒事了。天漸漸地涼下來,蜂子沒了,牛都走出來。但是,它們有草不吃,一股勁地跑下了溝底喝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