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智力曙光(1)(2 / 3)

“我是考慮不能讓你們背黑鍋,才咬牙挺了下來。我被整得奄奄一息,幾次在批鬥現場暈倒。我以前的學生和學生家長不答應,把我搶救到鐵路工廠,名曰到工廠勞動改造,接受工人階級再教育,實際是把我保護起來, 才免於非命。

“有時真無法忍受,整夜整夜睡不著。

“你爸屬於那種事事特認真,特講究弄清道理的書呆子。他早有爭取入黨的願望,但他認為:要加入共產黨,必須對共產黨的信仰、理論,弄清楚,才夠條件申請,從一九六一年困難時期,他就開始在業餘時間,自學《 共產黨宣言》、《資本論》第一卷,《毛選》三卷,有不明白的地方,或者與我討論,或者請教在大學教授《馬列主義》的一位朋友。前後通讀了三遍。自認為對馬克思主義、毛澤東思想有了基本認識,一九六五年初鄭重遞 交了第一份入黨申請書。他因試驗一種新型潛艇的發動機時,神經炸斷,右手完全枯萎僵死,一九五二年就因公負傷。屬於省一級要保護的知識分子。後有人從書架上抄出你爸入黨申請前自學的《資本論》,你爸在上麵工工 整整畫了重點,硬說你爸搞資本主義複辟,人被打的不行了,還說是你爸態度不老實,你爸沒有到醫院就去了。我被關起來了,你們又不在,連收屍的都沒有,魂遊荒野、難以安息啊!”

姆媽再也講不下去,低頭痛泣。群山、娟子第一次了解了父母的真實悲慘遭遇,真是痛徹肺腑、淚如泉湧。歇了好一會,姆媽擦幹眼淚接著說:

“把你們帶大的媽,真正的老貧農、紅五類。有人要她揭發‘群家是怎麼虐待她這個老保姆的’,她如實回答:‘隻有你們叫我保姆。群家人從不把我當保姆,我和汪校長是姐妹,孩子們都叫我‘媽’,是他們第二個媽 。吃、穿都一樣,還給我工錢寄回家。我說話在這個家起作用。孩子們說好要為我養老送終。你們說怎麼‘虐待’。他們說她中毒太深,趕回了老家。

“你外婆八十多歲了,也要趕回湘西老家。媽隻好把她帶回到株洲農村自己家。像對自己的母親一樣照料她。可她老想著我在受折磨,再也見不到孩子們,也不願給媽家裏添負擔。一天偷偷跑到屋後水塘,把鞋子留在塘 邊,跳塘自盡了。媽讓家裏人把屍體撈起來,哭得死去活來,全家人為你外婆披麻戴孝,厚葬了。我這個她唯一的女兒,連去看她一眼的權利都沒有啊!”

三人又哭成一堆。群山想起,小時在湘西外婆家,無論是勞動回來,還是放學回來,外婆總是慈祥笑嘻嘻拉著群山:“毛伢子,我給你洗洗!”

悲哀漸漸平息,姆媽最後邊拿東西邊說,聽起來就像是遺囑:

“毛伢子、娟子一起回來,太好了。我正有幾件要緊事先交代你們。免得發生意外來不及。一是這是我和你爸一對結婚戒指、一張結婚照片和你爸因公負傷後出席省勞模大會穿的衣服,你爸很珍惜的,我死後把衣服、照 片燒成灰和我的骨灰,戒指一起埋了。讓你爸飄遊荒野的靈魂和我一起安息吧。二是,媽歲數也挺大了,她仙逝時,群山一定要去一下,替她送終。她跟我一樣,是你們的好媽媽,我的好姐姐;三是,去時替我在外婆墳頭拜 祭一下,替我這個不孝女向她老人家磕個頭。也讓她看一看外孫媳婦娟子。這些年,我也想開了:我們家這點遭遇算什麼呢。這種家庭太多了。”

晚上,群山和娟子住進了騰空的小儲藏室。姆媽要自己睡儲藏室,娟子堅決不同意:

“姆媽,您老受了這麼苦,我們沒回來照顧您,心裏已經很不安,山哥經常在我麵前責怪自己是‘不孝之子’。我們年輕,又是學地質的,哪兒都睡得安穩,您放心。”

“娟子真懂事,姆媽聽你的。”

當晚,群、娟商量:以後不提或盡量少提以前家中的事,多聊些高興的事,要徹底改變一下姆媽的心態。

第二天,借著向姆媽彙報這幾年的經曆,一是著重簡明地介紹兩人相識到相愛的小片段,特別是長征到了黑龍穀,與娟子媽的誤會到誤會解除,全家歡迎乘龍快婿,講得姆媽喜笑顏開,心情好轉;二是簡要地介紹了文革 恩師怎麼從容忍耐、韜光養晦,組織他們出來新長征,指導他們發現了稀世國寶;現在又率領他們著述“三部曲”,每時每刻都沉醉在著述的激情和興奮之中,對文革的批鬥和迫害也就淡忘和看輕了。個人的一點苦難怎能和 一個事業相比呢!

群山的目的非常明確:要徹底扭轉姆媽的心態,能夠像恩師一樣,從更積極的人生高度、哲理高度正確對待文革的一切,要像恩師所說:“要學會從容忍耐、韜光養晦,要學會講究策略、保護自己,要相信黨,相信人民 。並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

汪敏也是一位意誌堅定、極有覺悟的巾幗之才。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聽後很少再說話,對群山、娟非常溫柔地說:

“毛伢子的話很有針對性。你們恩師站得比我高,看得比我遠。讓我好好想想。”

第三天,一大早姆媽就起床,做好早飯,到院子裏活動了一下,這是這麼久以來的第一次。

等群山、娟漱洗後,吃早餐時,姆媽心情開朗多了,主動問:

“你們說,陪我去醫院檢查身體,什麼時候去?”

群山高興極了,姆媽心態開始變化,趕忙說:

“您說什麼時候都行。”

“那就今天去吧。你們那麼忙,在家也不會久住。”

娟子馬上響應:

“好呀!吃完早飯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