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家爭唱飲水詞,納蘭心事幾人知?”顧貞觀曾這樣形容納蘭一生的境況。納蘭的人生是當時許多人夢寐以求的,帝王身前身後的侍衛,錦衣玉食,這些都是旁人奮鬥一生也未必能拿到手的,納蘭年紀輕輕,便全都擁有了。可以說,他走的是一條同時代知識分子做夢都想走的路。
但是,納蘭卻並不為此感到欣喜,他反倒覺得這條道路對他是一種拘束,是一種束縛,他總是想要掙脫束縛,自由離去。他渴望的並不是這些,他需要的是一份可以讓他自由自在呼吸的空氣,一份可以讓他真真切切去愛的人,一份真心實意的友誼。
但這些他似乎都得到過,卻又很快失去了。人生苦楚並不是得不到,而在得到後的失去。這才更讓人痛徹心扉。這痛,偏偏讓納蘭嚐到。所以,他許多的詞中,表達出的意向都是抑鬱愁苦,煩悶不得誌的。
在納蘭的生命中,迎來送往,來來去去有過許多過客。他拚命想把這些過客留住,但最終,過客還是從他的生命中淡出,留給他的,隻有回憶而已。
納蘭的年少好友曹寅,卻要讓納蘭的這份回憶更加豐滿一些。曹寅和納蘭的情誼深厚,不必多說。二人同出於座師徐乾學門下,同為康熙的禦前侍衛,還常常在一起交流詩文,是工作和生活中的好朋友。
一日,曹寅將自己的好友張見陽,引薦給納蘭認識。張見陽字子敏,名純修,是工部尚書張自德之子,張自德為人就文采出眾,才藝超群,在父親的熏陶下,張見陽自然耳濡目染,也是深得真傳。尤其是他的畫藝,更是登峰造極,為人稱道。清代繪畫著述《國朝畫識》稱其:“性溫厚博雅,畫得北苑南宮之沉鬱,兼雲林之飄淡,尤妙臨摹,蓋其收藏頗多,故能得前人筆意。書宗晉唐,更善圖章。”
在和納蘭結交後,張見陽佩服納蘭的才識和為人,而納蘭也賞識張見陽的才能和品性,二人情投意合,結拜為異姓兄弟。
可是好景不長,張見陽接到旨意,要去赴任江華縣令。張見陽本是內務府包衣,他進士及第後,就被授予了江華縣令之職。人在官場,身不由己,調令一來,張見陽就要動身離去了。
此番一去,便是山水迢迢,想要再見麵就難了。於是,納蘭忍下心中不舍,為張見陽寫下了這首送別詞,紀念他們之間的兄弟情義。
城上清笳城下杵。秋盡離人,此際心偏苦。刀尺又催天又暮,一聲吹冷蒹葭浦。
把酒留君君不住。莫被寒雲,遮斷君行處。行宿黃茅山店路,夕陽村社迎神鼓。
——《蝶戀花·散花樓送客》
散花樓,單聽名字便引得無數遐想。這“天女散花”也是有來曆的。據說在維摩詰住處有一位天女,每聽到有人說法的時候就會現身,把天花散向眾菩薩和佛的大弟子身上。花落到菩薩身上時便都會墜落,但是落到那些大弟子身上時卻不會掉下來。那些大弟子用神力也不能將花拂去。舍利弗說:此花不如法。就是說存有分別心是不如法,說明大弟子們還有畏懼生離死別之心。等修行完成後,五欲不再有,才能“結習盡者,花不著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