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發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脾氣,還好,你沒跟我計較,也沒跟我吵架,說實話,雖然我知道自己很不講理,還是不想聽你說我胡鬧。這種感覺真幸福,謝南翔永遠是謝南翔,很踏實。
“我想在我的生命裏,畢竟還有一件,可以全無疑懼,全無得失考量地,放縱自己做個傻瓜的事。”
祁縣醫院。
嘈雜混亂了大半天的急診樓道終於安靜下來,臨時未能轉院或者住進病房的傷員也都已經做過了處理,輪床被安排一張張挨牆列著,家屬大多就在旁邊陪護,兩三個護士挨床在檢查傷員的基本狀況。
一樓的電梯門打開,副院長任衛東胳膊撐著電梯門,衝著裏麵的人說:“大家都差不離從下午三點幹到現在夜裏一點鍾,肯定餓了,就在咱們食堂吃了晚飯,咳,其實是夜宵了,大家休息一晚上明早再走。我們院長親自把倆大廚從家叫來加班的,據說加了咱們祁縣有名的野山菌燒兔子,說怎麼也不能讓各位來支援的同行再餓兩小時開回城裏去。”
急救中心的小劉接口:“那我們可不客氣了,您一說我立刻覺得餓得前胸貼後背——哎喲,頭兒,” 他趕緊轉頭瞧向何副主任,“咱沒打算客氣吧?”
一電梯的人都笑了,何副主任笑罵:“你怎麼老這麼二百五。”
葉春萌背靠著電梯微笑著瞧著,離開急救中心下基層支援半年,工作的林縣醫院急診科的大夫都把她當“上級老師”,態度大多拘謹,讓她經常懷念急救中心急診一科。任副院長說到祁縣特色野山菌燒兔子,她先是立刻覺得饑腸轆轆,然後又才想起來,自己連午飯,甚至早飯都沒吃。
一大早起來,葉春萌牢記張歡語的指示,洗澡之後將買早飯吃早飯的時間讓給了塗脂抹粉拉直頭發,心想,如果跟相親對象話不投機就趕緊找地方吃飯,吃飯可以占住嘴巴少說幾句,然後吃完飯走人,也算不太辜負大學好姐妹的良苦用心。沒想到這次跟相親對象挺談得來,到了一點才想起要吃飯,她還記得那位李先生也提到了此地特產野山菌燒兔子,還有烤羊腿,他說他曾經在此跟朋友吃過一次,非常地道。他說的時候臉上表情特別向往,讓她在那一瞬間仿佛回到大學時代,上實驗課一上到飯點兒,大家就開始過幹癮地討論各種美食,饑餓著卻快樂著。她覺得這男人很有幾分親切可愛,那種種圍繞在他頭頂的光環,以及“相親”這種過於嚴肅也有些尷尬的形式所帶來的抗拒感和距離感大大地消失,隻是就在此時,呼機響了。
醫院的急呼就是她的相親殺手。這不是第一次也絕對不僅僅是第二或者第三次在對相親對象有所感覺的時候接著追命催魂call。
不信命不行。她簡直真的要懷疑,要想相親成功,是確實得先辭職再說了。
離開學校十年之後,竟然在這樣的情況下,跟如今的同事一起碰見當年最嚴苛的老師,聽上司和同事在他麵前有點誇張地讚美自己的工作,她有一點點屬於小姑娘的驕傲又害羞,滿足又欣慰的心思,甚至因為這個老師是周明,更多一分難以言說的感慨。
隻是,當周明跟她隨口交流了幾句他們各自所知的她那屆同學和住院醫生的消息時,葉春萌突然意識到,當年的朋友同學,婚的婚了,一半還都有了娃娃,個別未婚人士,譬如王東,正廣撒請柬地要十一大婚,袁軍也有了親密女友,唯獨自己,卻是連個交往超過兩個月的男朋友也無。念及此,她想起早上相處頗舒服的鑽石王老五李先生,這讓從來沒有過做滅絕師太的遠大理想的葉春萌,不得不承認自己隱隱地惆悵。
任副院長正抓著周明胳膊堅決不許他不吃飯現在就走,葉春萌笑著道:“任副院長您別拽著周老師,吃飯不重要,您趕快給他找兩根煙吊命。”任副院長哈哈大笑說:“周大夫,你直說嘛!咱們幹外科的可不一大半都靠這個熬夜?”周明連連搖頭,衝葉春萌道:“真不是真不是,煙都戒了七年了。”轉頭又對任副院長苦笑,“不是跟您客氣。正好老婆這幾天也出差,倆小混蛋晚上不太肯跟阿姨,不見著爸爸媽媽,能每十分鍾琢磨出一妖蛾子折騰人,兩人兒輪流。我真得盡快趕在阿姨崩潰之前回去,我現在最怕得罪的就是阿姨。”
“哎喲,可不是。”何副主任在旁邊感同身受地接茬,“我們家那個,頭兩年沒上學時,我最諂媚奉迎的就是幼兒園老師。逢年過節就挖空心思琢磨怎麼送禮。以為上學了總算好了,得,現在就怕聽見班主任打電話說她又惹什麼禍了。”
“我就不明白為什麼有人家的孩子就那麼乖。”周明歎口氣,但分明臉上帶著笑。
“看來陳曦說您當了爹之後慈祥很多不是假話。”葉春萌挑起眉毛瞧著周明笑,“我們命苦,不像師弟師妹們趕上了好時候啊。”
“這個,我以為是你們一屆一屆控訴得多了,年年都得著幾個‘變態’啊,‘魔鬼’啊,‘狼’啊的外號,”周明似乎頗認真地說道,“我洗心革麵,改過自新,現在終於做了好人了呢。”
葉春萌大笑,才要說話,忽然望著遠處愣住,那是一個醫生兩個護士跟另外一個穿休閑裝的男人一起走過來,醫生護士在對那個男人說謝謝,那個男人擺著手:“我並沒有麻煩。反正也要等朋友,恰巧碰上,恰巧順手幫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