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是給您扣高帽。” 程學文略微有些感慨,“我是真的拿不準,這個學生,被這麵錦旗、這個表揚,也或者就是那天晚上跟那個孩子的相處,改變了多少。也許那就隻是讓我們看到了她的潛質,但也難說那不是她的一個轉折。我隻是希望這個轉折所帶來的影響,再到這次這個嬰兒身上,能繼續讓她帶著積極的信心走得更遠一點。”
“葛主任,咱們是教學醫院。” 林念初接口,“咱們這次不為這孩子破例,但是可以為了‘教學’ 而循例。咱們從前都有一些沒有錢將治療進行下去的病人,因為疾病有教學意義,可以作為教學資源,免除醫療費用。您不太忙的時候,咱們都可以往前查記錄,我上學的時候就有,九十年代也一直有。這次這個孩子,雖然在臨床教學上沒有教材的意義,但是從另外一個方麵,幾個學生如接力一樣地主動承擔救助無父無母的嬰孩的職責,您說,什麼條文,什麼口號,能比咱們當老師的,肯定他們的行為,幫助他們將這場生命的接力棒傳遞下去,更能讓他們理解做醫生的意義呢?”
“小林的文學功底好。講事情很能動人啊。” 謝啟明摸著禿腦門嗬嗬地笑,身子欠向葛偉,拍著他的肩膀,“我跟你保證,我到你這兒之前,本來是下命令讓她明兒就把孩子送走的。可是小林會講話,居然讓我這老頭子心裏有點兒不是滋味兒,這才跟她一起,到你這兒求個情。老葛,小林說這些學生像跑接力一樣把這孩子護送到了兒科,不為過,如今這接力棒交到他們老師手裏啦。你說,咱真跟他們講,後麵路途坎坷,危險性大,老師拒絕跑下去,這個,這老臉,真是放不下啊。”
“葛主任,咱們可以嚐試一起把這場接力的最後一棒跑下去。包括碎石鋪路。” 程學文從白大衣口袋裏掏出個本子,拿出幾張名片,“這是幾個做法律工作的熟人,我可以去谘詢他們,如何避免孩子母親再度出現對我們無理勒索;這裏有全市收低收入甚至是三無母親的產科醫院的電話,咱們可以去調查,有沒有孩子身世的線索;另外我也會找以前認識的在公安局工作的同學朋友,調查一下,最近有沒有嬰兒被拐案。” 程學文一一地把這些東西遞到葛偉麵前,“學生是帶著衝動的熱情在跑接力,咱們這最後一棒,還真得一起處理好他們熱情的副產品。等這場接力跑完,咱們自然該教給他們,熱情之外,尚還需要做些什麼。”
葛偉閉了閉眼睛,歎了口氣,胡亂翻著那個寫了許多電話號碼的本子,不說話。
“我們也隻是希望寬限一下,咱們再找找孩子媽,也再讓孩子病情穩定一下。” 謝啟明瞧著葛偉,“這也說得過去啊,欠費那邊,一定不讓醫院為難。”
“學生已經湊得差不多了。” 程學文笑,“雖然是兒科的病人,參與搶救的可全是外科的學生。這幫孩子又印傳單又在學校挨門募捐,一分區還有個有才的,周五連夜把宣傳板報擅自換了這孩子的專版。今天別說病區的大夫護士不少都看了板報捐了款,連病人、家屬,都跑去看宣傳欄,四處打聽這孩子到底怎樣了。您說,他們鬧得這麼轟轟烈烈,咱們萬一推到福利院,孩子出了事兒,雖然從追責上不屬於咱們的責任,名聲上也不好聽。放在咱們這兒,現在雖然沒法說最後後果,但是醫療水平高了不止一個檔次不說,這一個多星期的搶救,咱們兒科的大夫更了解孩子情況,無論如何勝算大些。再說,留下來,無論後果如何,讓學生,也讓那些得知了此事的病人知道咱們盡心盡力了,這不也是您說的,改善醫患關係的核心在於醫生通過自身努力讓病人信任嘛!”
葛偉咕嘟咕嘟把茶缸裏的水喝完,長長地歎了口氣,無可奈何地衝他們做了個投降的姿勢:“你們念的書多,個個能說,我腦袋都讓你們攪暈了。”
“我們多念幾本書,” 程學文樂著,“可您是參加過多少實戰演習,立過功的。您要是心裏真想把他推走,就您這意誌,我們能改變? 咱們臨床和事務科室本來就是一家人,就是一起解決問題,您得幫著我們。這次我們給您惹的麻煩,咱們也會跟您一起解決掉。”
葛偉把手一揮:“程大夫你也別一直將我的軍了。這事兒不再囉唆,就先照謝主任說的,緩一周再說。他娘的,福利院這地方,相關醫院水平咋的,我對你們說的半信半疑;這孩兒的媽我瞧是不打算要他了,就希望他福大命大,病能好,今後還能找個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