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不能折騰啊! 他這剛從死亡線回來一點,還敗血症著呢。我們已經費了這麼大勁兒,不能前功盡棄啊。”小姚急道,眼淚差點出來。突然間,她發現,經過了這六天六夜一百四十多個小時如此緊張而驚心動魄的“戰鬥” ,她對這個沒有父母時刻追問情況,試圖給她賄賂或者找她麻煩的可憐孩子,有了一種說不出來的感情。

“這時候送福利院,那差不多等於當時沒救他!”李棋低聲嘟囔。

林念初用眼色製止她們的抱怨,低頭想了想,對主任說:“還有幾項檢查結果得明天才能出來,能不能通融到周一? 已經作了檢查,就等單子出齊,也好給那邊一個報告。否則,以後出了任何問題,萬一在這裏作的檢查已經顯示情況有變化,也是扯不清楚的事情。”

“棄嬰的問題,是兒科永遠會有、也永遠不能完美解決的問題。”主任笑了笑,然後歎氣,“這個孩子,病情又重,又還不是扔到我們醫院的,更麻煩。”

“就到周一。單子出齊,也算一個完整的診療過程。” 林念初望著主任低聲說。

主任終於沒有反對。

中午,李棋風風火火地跑到外科找到陳曦、葉春萌和白曉菁,說:“主任說,要把小白菜送走。”

“就是你們抱回來那小孩兒!” 李棋喘著粗氣兒說,“到底找不找得到父母呢? 明兒可能就要送福利院,我看真送去凶多吉少。在這兒完全康複的可能還大點兒,去了那邊,不死九成也得留後遺症。”

“憑什麼啊?” 白曉菁冒火兒地道,“我不說了麼,醫院不能減免的醫療費我出,這孩子我抱回來的,我負責到底。”

“你負責個頭。” 陳曦白了她一眼,“真出了糾紛你就是醫院一份子,不能作為家屬方。再說你怎麼負責到底,你一沒權力在重大醫療決策的時候給他簽字,二沒有收養權,就算錢咱們全都墊上了,出了問題還是醫院責任,現在就都是人家林老師擔著。棄嬰又不他一個,你個個負責?”

“那你說怎麼著,扔回菜市場?” 白曉菁冷冷地道,“棄嬰有多少我不管,這孩子是咱們的孩子。”

“咱們的?” 陳曦聽見這仨字才想擠兌兩句,但是話出口的一秒鍾,那孩子依偎在自己懷裏,自己抱著他亡命狂奔時的那種心情,突然間回來了,她拍了一下額頭,“待會兒下班,我再去找。菜市場是找不到了,我想到附近小診所一一查,尤其給低收入人員的低收費產科醫院,沒準能查到生他的記錄。”

“找他媽?” 白曉菁仿佛聽見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議的事兒似的瞪著陳曦問,“你是說那個把他扔了的女人? 她配做主麼?”

“她不配可她有權!” 陳曦沒好氣地道,“至少,知道個線索,咱得先確定這孩子不是人販子拐的! 而且因為咱們一直在找人,所以先不送福利院,也算給院辦個交代吧?你硬頂,還不是讓人家林老師給收拾爛攤子麼?你們當時沒看見,我去找人時,可是內科急診、婦產科急診、兒科都在推。最後兒科林老師作這個決定,不是好作的,等於也是救了咱們一命,要不然他們推著,孩子死咱們手裏,還真說不清楚了。”

白曉菁擰著眉毛不說話,陳曦也懶得理她,自己腦子裏至少有七八個主意在飛轉,突然,她說道:“咱們給他募捐吧。”

“募捐?我不是說醫院不能減免的那部分我墊上嗎?”白曉菁瞪著陳曦,“瞎折騰什麼啊?”

“白大財主,這不光是錢的事兒。”陳曦撇了撇嘴,“你能給他墊錢,可沒權利給他做主,再說,你能把他抱回家收養麼?”

“我……”白曉菁張了張嘴,還沒說話,陳曦已經笑嘻嘻地拍著她的肩膀道:“所以這孩子是‘咱們’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咱們就鋪陳大點,動靜大點,搞得煽情點兒,弄得跟什麼什麼愛心故事似的……唉,說得我直想吐。”

陳曦說著做了個鬼臉,想起來平時別人拿這種事兒可勁兒地煽情的時候,自己是多麼不以為然,如何挖苦諷刺。

也許,煽情的人也不都是拿煽情當享受,煽情也有煽情的無可奈何吧?陳曦苦笑著想。

“也是啊。”李棋福至心靈地一拍腦袋,“可不嗎,多煽乎些人的同情心,也許醫院能把小白菜當‘特例’……”

“還鋪張大點兒?來得及麼?”白曉菁狐疑地問。

“盡全力。”一直聽著沒說話的葉春萌,突然說道,“能做多少做多少。我今兒下班就把小故事寫出來,立刻去旁邊小店印幾百份,塞學校信箱,晚上,我們就拿募捐箱,挨個敲宿舍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