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聽著,尤其是本著賠禮道歉的心思,開始還在安慰林念初,說:“我們實習的時候就知道嘛,不講理的病人家屬總是有的,更何況他們大概真的沒有醫學常識,講起來特別費勁。”如此的話說了一些之後,林念初卻還是收不住眼淚,並且越發委屈,到後來,靠在周明懷裏說:“我們科小宋在申請出國,我也動心了,我們申請出國吧,中國體製不健全,愚民又太多,這臨床醫生實在是沒法幹了。”
林念初說這話的時候其實已經哭得差不多了,正靠在周明懷裏隨手地用手指卷著他的領子,至於出國的話,其實離真正的實現還有著太長遠的距離。
而這時周明卻說道:“其實你也不能這麼說。就說今天這個事情,雖然病人家屬難纏是事實,可是你記得不記得,咱們上學的時候,老師就說過,我們永遠不能怪病人聽不懂醫學道理,他們又不是醫學生,也許就是我們說的話不夠大眾,或者是因為著急,或者是因為觀念差異,著眼點不同,我們應該把每一個病情解釋,都做到讓自己沒文化的外婆、奶奶都可以聽得明白才是成功。”周明說的時候並沒注意林念初的臉色,接著說道,“對呀,念初要不這樣,以後你跟我奶奶來練習解釋病情。其實我奶奶雖然歲數大了,還畢竟是知識分子,假如她都聽不明白,那就確實是你的問題了。”
周明說這話的時候簡直覺得自己找著了一個絕妙的解決問題的方法,一臉得意地去看林念初,而本來靠在他懷裏的林念初一下站起身來,臉上陰晴不定地,咬著嘴唇問:“你是覺得其實是我的問題了?”
“不一定啊。”周明老實地說,“所以我說我們看看嘛。你把你如何跟他們解釋的,等周末,哦不,其實現在就可以去,給我奶奶解釋一遍,看看她能否明白。假如真的有你解釋欠缺的呢?那麼下回可以注意。當然也許根本就是他們的問題,但即使是他們的問題,你也不能因此就想出國啊。出國不是壞事,可是因為逃避這裏的困難就跑去美國、英國,我還真不相信他們那裏的製度就比我們一定健全許多,或者說就一定沒有問題。假如你去了美國,又發現了難以忍受的問題,難道還有火星可給你去嗎?”
周明說這話的時候覺得自己特別誠懇,但是聽在林念初耳朵裏卻是莫大的諷刺,那天林念初沒說一句話就摔門而出,之後在單身宿舍足足住了兩個禮拜。而這一次無論韋天舒再怎麼教導,周明都堅持自己並沒有錯。周明說:“這分明就是小醫生必經的困難和委屈,又不是她一個人受的,她想得不對我當然要給她說明白,這個不是鬈發還是禿頂的問題,是原則問題,沒有讓步。”
他們的婚姻,就在無數類似於此的磕絆較真兒之中,千瘡百孔地勉強支持下去,每況愈下。
“對不起。”那天,林念初纖長的手指握緊了茶杯,苦笑著望著窗外,“當年年紀小,並不懂事,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能給的是什麼,給得起的又是什麼。自己一門心思地跟著也許是錯覺的感覺稀裏糊塗地走下去,偏偏還要求太多。”
“不是你要求太多,是我,”他一直沒有抬頭,隻盯著桌麵,“是我的問題。太蠢,我好像總是理解錯,不知道你需要什麼。我甚至傻到……”他說到這裏突然又搖了搖頭,拿起茶杯沉默地喝茶。
他幾乎就跟她說:“我甚至傻到在這分開的兩年裏,以為自己明白了一些,傻到以為你也跟我一樣的心思,在這兩年裏是努力冷靜,嚐試冷靜下來之後,重新開始。傻到以為以前年輕氣盛,如今已經懂得寬容,恰恰這些日子以來,也經曆了一些事,也許就對彼此有了新的理解……傻到,我們一起合作小曼的治療,我以為因此……因為共同的努力和最後很好的結果,而讓你我的關係有了轉機。我竟然傻到以為我變了些,你也變了些,而我們的改變,是在向著對方走去。
“我傻到前幾天一個人去逛商場,買了一隻花紋精巧的鑽戒。十年前我沒有給你買過戒指,你沒有穿過婚紗,就坐在我自行車橫梁上,一臉開心笑容地跟我去領了紅色的結婚證,十年後,你再回來,讓我們重新開始,你一樣還是那麼美麗,我想看你穿一次婚紗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