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半點也不吃虧!”李棋恨恨地拍了陳曦肩膀一巴掌——固然憤恨陳曦的狡詐,然而這個巨大的新鮮出爐的八卦在李棋心裏左突右撞。

朋友們,假如你曾經是熱衷於八卦事業的同道中的一員,那麼你一定可以理解李棋此時的心情。在整個八卦傳播事業中,播出的快樂永遠比收集的快樂更巨大,“收集”本身便是為了播出而服務,沒有誰收集八卦是為了藏在心裏當秘密的。固然,當收集的時候,多半會對告訴自己的那個人說“我保證跟誰也不說”,而首播八卦,正如同新聞工作者首播爆炸性新聞一樣,有著巨大的職業成就感。

李棋略微掙紮了一下,決定不跟陳曦計較,往周圍看看,壓低聲音說:“林老師是周明的老婆。”

葉春萌險些驚呼出來,瞪大了眼睛盯著李棋;陳曦及時調整了自己驚訝的情緒,想了一想,搖頭道:“若說是夫妻,我瞧一定是一對怨偶。”

“不服你的精辟還真不成!”李棋再拍了下陳曦肩膀,“我還沒說完,雖然以前是著名的才子佳人,一段佳話,不過之後,就成了十足的怨偶。我們院總大夫跟我八卦,說林大夫從來斯斯文文,對誰都和顏悅色,唯獨一旦涉及周大夫,立馬大反常態,簡直便不像她了,聽說她當年出國進修之前,已經神經質到了主任都擔心的地步。我們院總大夫還感歎,世事難料啊!這可見不幸的婚姻、不合適的人,對人有多大的摧殘。”

陳曦還沒說話,葉春萌已經帶著一個說不出是感歎還是同情還是憤恨還是興奮還是揶揄的神情輕聲說道:“林大夫美就不用說了,她是多好心的人。聽說這回這個小孩,哪個醫院都不收,趕上林大夫剛剛回來,卻幫她一直努力,上下疏通才收了進來。可惜原來這麼美這麼好的女人,居然嫁給一隻不懂感情、不懂尊重的沙豬,也真是……看人真的不能唯才,品質性情脾氣,才是最最要緊的呢。”

陳曦非常想樂,樂的原因說不出是高興還是覺得有趣。無論如何,她知道葉春萌沉積多日的抑鬱終於有了可以名正言順發泄的出口了,她真心為葉春萌,也為自己以後的快樂生活想要三呼萬歲。於是,陳曦毫不猶豫地跟進著為葉春萌的發言敲鑼打鼓:“而且我瞧某人也是因為自己婚姻的失敗,越發變態,甚至產生了一定程度的性別歧視,尤其是對越漂亮、越女性化的女孩子,帶上了刻骨的仇恨。”

“南翔,你說,促進人努力向上的最大動力究竟是什麼呢?到底是正麵的鼓勵來得多些,還是負麵的刺激?又或者是兩方麵的相輔相成?

“萌萌最近像嗑藥了一樣亢奮。永遠精神抖擻地啃理論,查資料,跟急診,上手術,病曆和手術記錄已經規範得從三分區傳到一分區再傳到二分區,甚至讓那個變態提著她的大病曆和我的,分別作為正麵示範和反麵典型作對比。萌萌很久不去做那些黃瓜片兒加西瓜皮的、真實功效非常可疑的麵膜了,更不會在經過離校園不遠處那條已經被輕度汙染的小破河的時候驀然想起徐大詩人《再別康橋》的詩句了,甚至竟然一直沒有委屈地抱怨白骨精如何盛氣淩人。我原本以為她跟白骨精不幸分在一組,一定會有許多苦悶來向我傾訴。

“昨天我忍不住問她:‘你跟白骨精相處愉快嗎?’萌萌愣了一愣,然後說:‘還好吧。’然後她認真地說,‘我們倆確實互相不喜歡,不過,在病人眼裏我們都是實習大夫,什麼事情找她跟找我完全等同,我們隻得經常互相交流以免有貽誤。而且,我們倆也算一起被那個變態給歧視流放了,程老師又真的對我們很好,等到出科綜合考核的時候,我們倒是要讓那個變態看看我們三分區的水平。’

“萌萌說這話時氣鼓鼓的,那個模樣兒真是又好笑又可愛。

“你知道我一貫小人之心,所以實在不覺得萌萌這樣如喝了中華鱉精的工作熱情完全來自於對白衣天使這個職業的熱愛,當她純粹是熱愛的時候她真的沒有這樣巨大的動力。我覺得她的中華鱉精一大半是個人感情,也就是對那個變態的仇恨和對程胖子的熱愛,而後者基本是在前者的基礎上產生的。”

陳曦打著應急燈趴在床上,進行著自己這輩子唯一一件堅持了足足有四年而從來沒有厭煩,沒有因為任何意外而中斷的“每日常規”,給隔著半個地球的謝南翔照例地囉唆自己生活中的一切。而寫到這裏的時候,葉春萌正在說:“今天去兒科會診,有個小孩怎麼也不配合,發了瘋似的哭,程老師和顏悅色的,不急不惱,也不知怎麼的,就用一塊奶糖把小病人逗得樂了。程老師特別懂得關心人,在手術間都會特地叮囑我跟白骨精有點空就要抓緊休息和吃飯,下個間隙有可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他對護士也特別客氣,從來讓人做事都說謝謝……”

陳曦聽到最後一句差點兒樂出聲來,努力忍得肩膀直抖,調整好了呼吸之後,陳曦繼續寫道:“萌萌現在給周老師起了個恰如其分的外號——‘那個變態’,而我當然配合地叫,並且在叫的時候,想起他罵我時的惡形惡狀,尤其是他對劉誌光和對我的絕對不公正態度,就覺得特別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