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科拿著CT片子,手指輕輕敲擊,過了好一會兒搖頭笑了笑:“雖然是腎上腺瘤,可是現在這個情況,最難的部分恐怕是在把腫瘤從它粘連住的肝門處剝離。這個得普外說話。”

李宗德搖頭:“我們是沒有過先例。剝離過程控製出血是個難題,盡量減少小腸損傷防止術後的粘連是另外一個。再有最麻煩的是,肝門處,結構複雜精細,我們現在也並不知道粘連的程度,以及剝離後需要做什麼樣可能的修複。”他轉頭看周明, “你覺得?”

“把握是肯定沒有。”周明從開始討論就低頭瞧著幾張片子,手裏一把血管鉗在食指和中指之間轉,這會兒聽見李宗德問到他,也並沒抬頭,“如果值得做,我可以試試。”

“周大夫覺得怎麼樣的病人是‘值得試試’的?”林念初略微發急,“普通百姓家的孩子,父母為了給孩子治病賣了房子孤注一擲到北京的,這個‘值得’ 不‘值得’……”

兒科主任輕輕咳嗽一聲,林念初嘴角牽動了幾下,沒再說下去,扭頭望向窗外;王科跟李宗德對望一眼,後者略微苦笑著搖頭,後麵幾個學生,除了劉誌光依舊奮力地做筆記之外,都頗為驚訝地望著林念初。

這會兒周明抬起頭來:“我的意思是說,如果做了,即使手術本身成功,病人以後的生活質量? 複發可能?並發症狀況? 當然,林大夫所說的經濟問題也得考慮。” 他往椅子背上一靠,“譬如,王老師,這種腎上腺瘤的複發的幾率?如果複發率很高,間隔很短,那麼如果錢完全不是問題就放手做,再複發再切,事後護理,各種支持藥物,尤其是進口藥甚至需要從國外直接購買的藥一定能負擔的話,那選擇餘地就大不少。如果是像林大夫說的孤注一擲來治療,我覺得就要慎重權衡,可能就不值得讓家屬花這個錢,病人受這個罪。”

“複發率不高。”王科拍拍手裏的材料,“事後替代藥物我們認為普通家庭也可以承擔。而且這個孩子的狀況,瘤子居然長到這麼巨大,不做,沒別的生存選擇了。”

“孩子其他方麵都很好。”林念初望著王科,“我昨天剛給她做的全麵體檢。結果沒完全回來,不過我認為如果手術能成功,她以後的生活質量不會差。如果泌尿外和普外認為手術有成功可能的話,我對之後她的恢複有信心。”

“我覺得,”王科雙手交叉,低頭閉目沉思了好一陣,終於點了點頭道,“從我們科的角度看,可以。老李?” 王科望向李宗德。

李宗德衝周明道:“你覺得可以一試的話,讓小程跟你一起整出一個方案。”

“成。”周明點頭,又低下頭去看那幾張片子,十指輪番地轉動那把血管鉗。

陳曦輕輕地啃著鉛筆頭,饒有興味地偷偷打量著靠在牆上不再說話、卻一臉不自在的林念初。

林念初真美。陳曦在心裏暗自地讚歎。想起三天前在兒科輪轉的李棋回到宿舍就捶胸頓足地讚歎可是見著美人兒了,咱學校連老師帶學生沒見著過第二個,咱萌萌跟她比,可都一下比下去了。當時自己還嗤笑她一貫誇張,今天終於見著,覺得她說的是事實。絕不隻是如畫的眉目和高挑的身材,而是那份……溫婉綽約的味道。

陳曦她們一進會診大廳,林念初正在連接投影儀,聽見有人進來回了下頭,臉上帶著個若有若無的笑。陳曦竟然因為這個笑容發了好一會兒呆,滿腦子就是一個“美” 字。

林念初這樣的女人,應該永遠不會發脾氣,永遠就是帶著那個淡淡的笑容,永遠溫柔而寧靜。

然而,她竟然會突然說出那樣不但不合她的氣質,更加不合當時的場合的不得體的話,然後,是那麼一臉憤懣的委屈。這所有的反常,應該是跟周明有關。

陳曦覺得很有趣,並且猛然發現,其實今天周明也很反常。早上在外科簡短地早查房的時候,到後來等著會診,從前有這樣的時間,他又之前特地交代了要熟讀資料,是一定要抽查提問的,而今一個問題都沒問,讓陳曦提了好久的心,顫悠著緩緩放了下來。到得會診的時候,他沒像平時那樣於許多細節處多有疑問,若不是李宗德點到他頭上,倒好像是並不打算發表任何意見了。

陳曦啃著鉛筆頭走神的當兒會診已經結束,大夫們紛紛往外走了,周明在門口說所有外科的學生下午一點半在外科示教室集合,講兩個最近的典型病例,說罷大步流星地走了。陳曦拽了拽葉春萌的袖子,待到老師們都已經走遠,她跟葉春萌落在最後,她低聲說:“這個美得不得了的林大夫,貌似跟‘法西斯’有仇。”

葉春萌哼了一聲還沒說話,李棋已經一臉興奮地湊過來,對陳曦笑道:“嘿,這次你消息真遲鈍。”

“什麼?”陳曦因為交遊廣闊,一直是八卦集結中心,聽了此話頗不服氣。

“今兒早上從我帶教那兒得的最新消息,中午你請客我就告訴你。”李棋得意地瞧著陳曦。

“不聽。我最恨被人威脅了。”陳曦聳聳肩膀,“有本事你別說,我看憋不憋得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