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軍的這副表情讓本來心裏就莫名地不痛快著的葉春萌真的怒了,想到自己恐怕已經莫名其妙地被一幫男生在背後評頭論足,就更加惱火,她提高聲音問:“到底是誰?”
“李波啊。”袁軍聳聳肩膀,“別說你一點兒都沒覺得啊!總不至於全普外一大半兒的大夫、咱班所有男生都明白的公開秘密,就你還真蒙在鼓裏?”袁軍嘿嘿一笑,“其實還有別人也動過心思,不過但凡有點兒自知之明的,掂量掂量沒李波條件好,主動撤退了。”
李波在這一批住院醫生裏,不但才華出眾,而且脾氣隨和能替人著想,一直人緣極好,是師弟們佩服而又覺得親近的大哥。到得發現李波對葉春萌情有獨鍾,卻一直溫溫吞吞不見“大動作”,含蓄得讓葉春萌完全無所察覺時,這幫師弟倒是比他還要著急,一直催著他“挑明”;袁軍跟李波從小同一個大院兒長大,關係更是親厚,尤其對劉誌光整天纏著葉春萌看不過眼,已經跟李波說過幾回,你太含蓄有人可不含蓄,這個世道,你別不信,如果蛤蟆夠癩,真說不準天鵝哪天遊泳時候水進了腦袋,就跟蛤蟆成一對了。
葉春萌狠狠地咬著嘴唇,半晌,吐出句話:“我不知道。我要知道,上回也就不會去。”
“至於的嗎?”袁軍皺眉,“成就成不成就不成,就一句話的事兒,幹嗎搞得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有這意思自己好好跟我說,” 葉春萌恨恨地道,“這樣鬧得滿城風雨是幹什麼? 真夠無聊!”她說罷,從已經排到的窗口前猛地轉身,也不買早點了,大步往食堂外跑了。
這個時候陳曦做了個痛苦而激烈的思想鬥爭。很多年之後,每當她想起這個時刻,都覺得自己對葉春萌的友誼特別經得起考驗,她放棄了已經要吃到嘴裏的酥餅夾肉和豆腐腦,趕緊向葉春萌追了過去。
待到追上葉春萌的時候陳曦嚇了一跳,並且暗自慶幸自己全了情義舍了食物——葉春萌竟然一臉的淚水。
“萌萌,你別生氣啊,其實李波那人也是挺不錯的,那還不是因為你好,他才喜歡你麼?李波又不是什麼豬不咬狗不啃的,你就算不喜歡他,也不用這麼傷心呀。”陳曦賠著笑臉勸說,心裏暗想,美女的心思就是難以捉摸,你天天被劉誌光纏著都不抓狂,李波喜歡你,就算他不對你胃口,這也絲毫沒啥可委屈的嘛。
“不是喜歡不喜歡的事兒!”葉春萌在食堂背後幽靜的花園站住,抹了把眼淚,“你沒看見剛才袁軍那個神氣啊?那麼多人背後說三道四瞎起哄,把我當什麼了?而且,我還管李波叫老師呢,我進醫院是實習的,是做醫生的,不是當花兒插在那兒,讓他們看讓他們評論著玩兒的。”
陳曦哭笑不得地瞧著她,攤開雙手:“萌萌,你真多心了。就袁軍他們,根本就是好事者湊熱鬧,你就甭把他們的話當回事兒。李波吧,我覺得他是真喜歡你,就是因為他覺得你特別好唄。”
“什麼多心?”葉春萌抽泣著,“他們就覺得我是擺那兒看的,而且覺得我自個兒特喜歡被擺那看,特喜歡當朵花兒!”
“怎麼會哪!”陳曦繼續賠著笑說,“你看,你工作態度之積極,對臨床工作之熱愛,那是眾所周知的。”
“得了吧。”葉春萌瞪著陳曦,“你忘了,忘了那法西斯說我什麼來的?是我去看病人,還是讓病人看我!”她嘴角一撇,更多的淚水淌下來,“我算明白怎麼回事兒了。鬧半天我早‘出名兒’了,可能別人心裏早有成見了,指不定覺得我根本沒想好好幹活,就當交際花談戀愛去了呢。”
陳曦的嘴巴保持著一個標準的“O”的形狀,半晌沒有改變,至此,她才終於徹底地明晰了周明那兩句訓斥留在葉春萌心底的陰影有多麼嚴重。而倒黴的李波,根本就是做了他頂頭上司那兩句話的無辜炮灰。
陳曦終於理解了葉春萌。雖然她百分之百地確信葉春萌的種種聯想純屬跟自己過不去,百分之九十九地確信引起這一係列聯想的可惡的周明隻是恃才傲物目中無人言語刻薄,缺乏大部分男人對一個漂亮小姑娘所有的額外的體貼和寬容,而絕非她所想象的那樣,事先已經對她有了成見甚至由此覺得她有著以色事人的卑劣企圖——陳曦半點也不喜歡周明,但是她直覺地相信,他絕非一個對自己下屬和學生們的桃花八卦有興趣,並且因為這樣那樣與醫療無關的八卦而影響到學生在自己心目中印象的人。
陳曦正在想自己該如何開導她走出這個牛角尖來,還沒想好說什麼,就見葉春萌用袖子將眼淚擦幹,帶著堅決而冷冽的表情說:“看著吧,我以後拚了命努力,決不能叫他們把我當個擺著看的花瓶。”
“這可大發了吧?”陳曦幾乎衝口而出這句話,終於還是忍住了,撓了撓腦袋,說道,“咱得趕緊走了。得去看一眼材料,別再犯在‘法西斯’手裏,那可就慘了。”
“情況就是這樣了。”林念初抱著雙臂靠在寫得滿滿當當的黑板旁邊,瞧著泌尿外科主任王科道,“他們半年已經折騰了四個醫院。X市醫院打開了發現不能做又縫回去了。省醫院再次手術,進行到30分鍾出現大出血,搶救之後認為手術難度太大,關腹腔了。孩子爸媽不肯放棄帶著到北京,兒童醫院參照以前的片子和病曆,討論之後認為他們的兒外科不具備進行這個手術所需要的高精水平,建議轉綜合醫院。雖然是兒科收下的病人,但是這個手術能不能做,還得王老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