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特·布什(Kate Bush)是那種一聽就會立刻喜歡的歌手。她的歌聲有一種命定般的磁力,一定能夠讓人別無選擇。起碼對我是這樣。
凱特·布什出的磁帶有許多種,我聽的隻是其中的兩種:一九八六年的《整個故事》和一九九三年的《紅舞鞋》。但就是這兩盤磁帶也足以讓我領略了她歌聲的力量和魅力。雖然,很遺憾我沒有聽到她在一九七八年剛剛出道時出品的第一張帶子《內省》和第二張帶子《勇士》,尤其是《勇士》的封麵上是她很前衛的一張照片:金發披肩赤身裸體,做一頭獅子揚鬃怒吼狀,頗具有象征的意味,她曾經被稱為獅女,她就是這樣以奇思妙想不同凡俗而驚豔於世的。不過,即便《整個故事》和《紅舞鞋》這兩盤磁帶也很能夠代表她的音樂風格和水平。前者讓她在第十六屆英國BRIT大獎中獲得了最佳女藝人獎,後者讓她首次擠進美國排行榜的前三十名。
況且,《整個故事》是她一九七八年到一九八六年八年之間作品的精選,一網打盡她的好歌十二首,其中有她十七歲就開始演唱、一九七八年她二十歲時青春最美好季節正式推出的第一首成名之作《呼嘯山莊》。這盤磁帶裏的《呼嘯山莊》是她一九八六年二十八歲時的重新錄製,八年的光陰似乎沒有改變她什麼,倒是把她的歌聲磨煉得越發精粹而耐人尋味。聽她八年之後依然一遍遍在高聲呼喚著她的同胞艾米莉·勃朗特的小說《呼嘯山莊》裏的主人公的名字:“希斯克利夫,是我——凱西,我回來了;我是這麼的冷,讓我進入你的窗戶……”那疾如密雨的音速,那尖利如同刀刃劃過透明玻璃的嗓音,細弱絲弦,時時有迸裂的危險,卻時時如在高空中鋼絲上的精靈一般盤桓,實在讓人聽了柔腸寸斷,撕心裂肺。
據說,是凱特·布什當年看了根據小說改編的電影《呼嘯山莊》,電影的結尾是女主人公凱西死了,但她化為了靈魂穿越茫茫荒野回到了呼嘯山莊,希望重新獲得她的戀人希斯克利夫。這個結尾很讓凱特·布什感動,她認為表現出了人類當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時應該如何對待這個冷酷的現實,她覺得凱西是一個被命運折磨的女英雄。在談到這首她最有名的歌時,她說:“我要站在凱西的角度上寫這首歌,凱西想要得到希斯克利夫的靈魂,那麼即使死了她也不會孤獨,在那個精神的世界裏,她和希斯克利夫也能夠生活在一起。”凱特·布什是站在了搖滾的角度上看待凱西,才會把凱西當成了主角,更把凱西當成了女英雄。想起是她十七歲時創作的這首歌,一個十七歲的小姑娘竟能夠冒出對愛恨情仇和生死命運這樣奇特的想法,實在讓人歎為觀止。再想起她的名字本來不叫做凱特·布什,而是原來就叫做凱西,和小說的女主人公的名字竟然那樣巧合地雷同,便不得不相信冥冥之中的確是一定存在著命運這個東西的,要不她為什麼和小說中的凱西一樣為了所愛的人和所愛的藝術不惜赴湯蹈火,精衛填海一樣,如此轟轟烈烈,讓後人即使看不到她的麵容隻是聽到她的聲音也要為之驚異為之肅穆。
在這兩盤磁帶裏,其他的歌也都是那樣的美麗動人,出神入化,那純淨得沒有一點雜音的歌聲,透徹得如同深山裏清澈的瀑布,高懸天外,飛流而下,雖有幾分孤獨而冷冽,卻那樣的爽然,玉潔冰清又奮不顧身跌落下山,不惜粉身碎骨也要迸發個飛珠跳玉,讓那激越的回聲響徹曠遠的山穀,餘音嫋嫋,絲絲不絕,那種幽幽清寂的感覺是在世俗世界裏少有的。尤其是那高亢入雲、縹緲雲天般的嗓音,雲雀般的撩撥得人心忍不住隨她一起輕盈的往上在飛,在飛,一直飛到望不見影子為止,仿佛能夠立刻隨她的歌聲羽化而成仙,讓人覺得一下子就遠離了喧囂的萬丈紅塵之外,有種冷豔的意味,有種孤絕的氣息,有種世外桃源的感覺。
聽她的歌,總讓我想起在新疆過天山果子溝時見到的那聳入雲天的冷杉。那種筆直,那種蒼綠,那種迎風不動聲色的呼嘯,那種枝葉兵士排陣般枝枝昂首向上的凜然,那種樹冠輝映著積雪和陽光晶瑩剔透無言自威的鬼魅神光……真的,——都是那麼的像她的歌聲,是她嘴中飛溢縹緲出來歌聲在冰雪世界的結晶體。如果,歌聲在這個世界上也有屬於自己對應的造型的話,這種在雪線上的冷杉就是凱特·布什,而其他的歌聲也很動聽,但也許隻是雪線之下那些樹木花草了。自然也是繽紛多彩的,芬芳萬千的,但都不會有冷杉那樣不同凡響冷冽的綽約風姿的。
作為七十年代出道的女搖滾歌手,一直在歌壇上以自己的特色風靡了二十年,凱特·布什的開始和存在都是具有開創意義的,她是女子搖滾中醒目的坐標。像她一樣所有詞曲都是她自己一人創作,集演唱表演舞蹈於一身的女歌手並不多見。聽她的這兩盤磁帶,我常想起這位出生在英國肯特郡鄉村的女歌手,最初的音樂天分真的就表現在家鄉稻穀倉裏那一架破舊的老風琴上嗎?她總是愛跑進稻穀倉裏去彈那架老風琴,那彌漫著英格蘭鄉村風味的琴聲伴隨她的歌聲是否就已經在那時無可避免地烙印下她的風格的印記,就如同血液一樣流淌在她的脈管裏,才會讓她的歌喉如同鄉間田野上空自由而高渺的流雲一樣狂放無羈了嗎?一個歌手天生的歌喉真的就早早的和她童年的夢想和她故土的水土膠黏在一起而在那遙遠的以前就庇護著她成全著她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