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在於追捧。月亮要是沒有眾星,清輝減去大半;海倫要是沒有荷馬,楊玉環要是沒有白居易、洪升,風流早被雨打風吹去。
追捧的目光也有毒,如刺,如箭。
晉朝時有個美男子衛輪,生得風神秀異,一表人材,每每乘著羊拉的車子出遊洛陽的市民傾城而出,夾道觀看。爾後時局混亂,洛陽待不住了,他一路東逃,最後落腳在江東建業。可憐衛軌走到哪兒,哪兒就掀起了追星的狂潮。尤其在建業,當地的老百姓聽說從中原來了這麼個超一流的明星,一傳十,十傳百,把衛玢下榻的旅館圍得水泄不通,衛軌情不可卻,走出旅館揮手致意,群眾見到了心目中的偶像,歡呼的聲浪一波高過一波。後來場麵失控,你擁我擠,把衛玢緊緊困在核心,動彈不得。就這麼一鬧,一折騰,居然把衛軌給折騰死了。
成語看殺衛玢,就是這麼來的。
美有多元,珍貴亦是其中一元。
書法家周誌髙先生向我談過陸小曼的一幅山水長卷。此畫作於1931年春,小曼習繪不久,功夫尚未臻於上乘。但卷末有胡適的題詩。詩曰:畫山要看山,畫馬要看馬,閉門造雲嵐,終算不得畫。小曼聰明人,莫走這條路,拚得死工夫,自成真意趣。胡適之後又有楊銓的題詠:手底忽現桃花源,胸中自有雲夢澤;造化遊戲成溪山,莫將耳目力梏桎。楊銓之後,又有賀天鍵的絕句:東坡論畫鄙形似,懶瑰雲山寫意多,摘得驪龍頷下物,何須粉本拓山阿。其後還有梁鼎銘的點評,陳蝶野的詮說。畫作由此名聲大噪,身價倍增。
1931年11月19日,徐誌摩從南京攜畫北上,結果,搭乘的飛機在濟南一帶觸山爆炸,詩人在烈焰中化為冤魂,而這幅手卷,因為有鐵篋保護,得以幸存。
如此一來,這畫就成了無價之寶。它不僅有各位名家的題跋為之增色,更有徐誌摩的一縷幽魂為之鍍金。小曼晚年致力於繪畫,造詣得到社會各界的肯定,但我敢說,把她所有傳世的畫作加在一起,也無法與之媲美。
三毛從台灣飛來烏魯木齊,叩響西部歌王王洛賓的家門;兩顆飽經滄桑的心,渴求靠攏,渴求釋放,渴求共鳴。
三毛來了又走了。她回到海峽對岸的橄欖樹下,等待王洛賓的深情召喚。
她等啊等,等啊等,卻等來了一封苦澀的信。王洛賓在信裏坦承:蕭伯納有一柄破舊的陽傘,早已失去了傘的作用,他出門帶著它,隻能當做拐杖用。我就像蕭伯納的那柄破舊的陽傘。
三毛大失所望,她回信責備王洛賓:你好殘忍,你讓我失去了生活的拐杖。
三毛和王洛賓最終沒能走到一起。一場冷雨,一番淒風,三毛在寂寞的虛空中,永遠地離去了,永遠。
王洛賓一下子蒼老了。午夜,接踵而來的午三毛像夜複午夜,王洛賓總是不能成眠,於是,他幹脆抱起吉他,在暗夜中一遍又一遍哀傷地彈撥著:你曾在橄欖樹下等待再等待,我卻在遙遠的地方徘徊再徘徊。
瑪麗小姐應邀出席某教授的晚餐,當她步人客廳,發現已有一位陌生的男子人生本是一場迷茫的夢,莫將我責怪。為把遺憾贖回來,我也去等待,每當月圓時,對著那橄欖樹獨自膜拜。你永遠不再回來。我永遠等待等待等待,等待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