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裏再談一談背景寫作的美學原則:我對藝術個性的理解,並不是指藝術品的物理特性,當然作品的物理特征最先引起人們的感知,但它的特點是使此藝術品與彼藝術品從形式上區別開來,這不足以視為藝術品的獨特個性。藝術品的個性是它具有美的特質,而又引起審美主體的特殊體驗,而形成的個性,也就是說,個性應從作品自身美質隱含的藝術精神裏呈現出來(《藍色雨季》257頁花城)。這是我們一則藝術觀。它實際暗示了我們如何對世界事物的表達,自然也就包括了背景寫作的藝術原則。
水麵靜得同雪野,無人揭開,突然撲喇喇響幾下,那是魚翅切割水麵的白銀,撞碎一次,淋漓飄下的姿態是又一種響聲,水的曆史又在瞬間修複好,水共天氣,顏色大膽地照亮月光,魚在樹的高度說話,水杉之夜,雲月之夜……把所有聲物都和諧地連接,在聲音、色彩、香氣的組合中,光線永遠是最偉大的締造者。
(《牆上魚耳朵》86頁雲南人民出版社)
這是餘鬆課和月香做愛的性體驗。是一種詩化的情欲表達。摘引出來孤立了,你會認為是簡單的月下湖光描寫。其實不是,這文字內有象征性細節,有隱喻。以此為例我們看如何使事物成為審美的藝術觀照。其一,客觀物象,一般人都習慣把好看的事物摹仿一遍,那最省事的是摹仿性描寫。隻要我們用詞達到準確就可以了。其二,不泛泛寫客觀物,而寫客觀物的主要特點,花可以朵狀,寫花冠,寫花蕊,寫花萼、花稈,甚至不寫花,隻寫綠葉。選擇該花特征性強的部位來寫。這比前麵進了一層。其三,是事物的具象喚起審美者一種什麼樣的美的體驗。例如水杉樹幹偉岸正直的美感是從你心裏呼出來的,水月相融是一種情緒與感覺上柔和濕潤舒暢的甜美感。蒼蠅綠色大肚裏是褐色的糞便會引起肮髒惡心感。一事物引起你產生出與之呼應的審美感受。關鍵在該事物引起你那一個類型的美感反應。這叫審美的規定性。水月之夜的性,餘鬆課在露台上又帶有野合的性質,餘對月香朝思暮想很久。他的性感之美便是如此的。其四,美的東西不是我們把它表達出來,而要使它達到一種共鳴的境界,要感覺體驗化。上文水月之夜作為客體他是漂亮的,作一幅畫觀之,如果不從二人性體驗出發,那也隻是畫工。注意這裏用了所有事物都和諧連接。意思男人女人,自然物全部融成了一個感覺的整體,一種內在美質的整合。美已經感覺化了形成一種境界,你的審美表現才算完。其五,必須建立在審美反應上,因為你不知道會怎樣,但你的文字盡可能地激起讀者的聯想。這種審美反應是由讀者反應完成的。我這裏是就一個具體實例來談在背景寫作中如何使事物成為真正的審美表現。
似乎還有一個原則應該提出,背景和場麵中的人物、事件及發展過程應成為有機的統一整體。意思是不要讓背景有一種背景感,使它場麵中的其他事物有疏離的距離,或許叫做有機統一論。現實主義強化背景使它達到格外醒目的特征,恰好在效果上走向了反麵,使後來的敘述學家認為那是一個寫作的瘤子,是敘述中的包袱。最後把背景描寫從敘述學中趕出去。但今天許多文本僅有人物活動,僅有事件行為過程,沒有背景,特別沒有自然背景的介入。這樣的文本一方麵讓人沒有喘息的機會,心靈應該留在最佳的風景上歇息。另一方麵全是一片人肉氣,一片事件動態的緊張狀態,沒有舒緩的地方。人類對於文學藝術的欣賞應該是綜合的,自然也應該是它最有魅力的一個部分。如果做到背景與事物場麵一切因素的有機統一呢?這要根據具體語境決定背景比例,適量一詞最重要。海明威寫《老人與海》有大量的背景。這個背景宏大廣闊,雄渾壯美。可在《殺人者》中背景僅僅隻點綴了幾筆。當然作為人文背景而言,小酒館裏的預謀殺人又成了安德森的背景。簡單說,背景描寫的多少並不由背景自身決定,而是由整個場景中人物與事件有比例的配置,使整個語境和諧,是一個有力量的整體。因此要特別注意背景的有機統一,不要興致所至情緒飽滿時造成背景泛濫,常說的濫於鋪張的毛病就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