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千萬不要簡單理解痛苦,作為情節的痛苦包括了所有的情緒要素,一切快樂、憂鬱、絕望、幸福、期待,一種病態,等候,包括懸念,那些未絕的不僅包括命運,也含有喜歡與厭惡,痛苦是這一切的軸心。在三個原則中痛苦是一個更內在更隱形的東西,也是高質量的東西。
第三、情節必須是關係的,因為所有動作過程的發生必定指向二者之間,是一個能動過程,有一個動作發出便有另一個動作呼應,主體與客體之間是關係的,沒有關係便沒有情節,一個永動儀順著慣性走下去那有什麼情節。我認為用關係一詞比較準確,取代過去矛盾一詞,因為矛盾是衝突的代詞,是緊張的,即便緩和仍然還是矛盾。關係不然,關係可以和諧,可以緊張,順應與衝突均可。情節永遠是上一動作的延續,可以是因果的,可以是秩序的,到今天了我們完全可以對情節有一個開放性的理解,不能僅局限於因果關係的外部鏈條式情節,因為世界事物之間的關係聯結方式應該是多樣的,線型,確定性固然重要,非線型,不確定的偶然聯結也重要也同樣普遍,如果我們把關係作為情節的基本要點,其實我們在散文中也能看到情節因素,例如一篇散文表層寫風清月白,而流露的是淡淡的憂愁,表層的美文和內層壓抑的情緒構成了一種張力,一種關係,那我們仍可視為一種內在情節。獨白,一個人精神衝突,情緒的洶湧澎湃,思辨強烈,個性叛逆,這仍可視為一種內在情節,因此,我們以為《尤利西斯》、《達洛威夫人》也是有情節的。因此我把情節推動作為文本前進的一種力量,這種力量是關係的力量。一部小說內部發生各種複雜的變化有不同的聲音,不同的力量,不同的體裁,不同的知識係統,簡單說它是一個大雜燴,是互文的,有濃厚的超文本性,我們也可把它視為一種內在情節,凡屬這種混沌複雜的作品更是關係交叉點,矛盾,融合,歧義多,正是這種強力推動了小說向前發展,那麼從情節的性質來看,我們是可以看成各種多複雜的情節,研究文本內部關係它更合乎情節特征,由第一個序列引發第二個序列,或第二序列推動第一個序列,或者一個序列引發多個序列,多個序列或有果,或無果,整個文本會有數個序列在湧動,牽製,彼長此消。因此,我們今天更應該開放性看待情節的功能、性質。情節的表現也可是無數複雜的形態。這樣便可以執一種情節的標準讚成什麼,反對什麼,不會因傳統與先鋒而爭執不休。吳爾芙《牆上斑點》是著名的意識流作品,我們用情節方式去分析。破題引出第一個序列,抬頭看見牆上斑點,確定它為幻覺、回憶,冬天第一次看見,導致孩童時的印象。二三四序列一擁而上,假定又一個序列產生,釘子留下的痕跡,引發下序列藝術品背後的思想,或贗品這個有意思的人家,他們生存狀態,火車,網球,分手。斑點是什麼,生活偶然留下的痕跡,神秘的奇妙,接下來的序列是家裏丟失的東西,各種各樣的東西消失,如一小時50英裏速度被飛射出地鐵,或管道。接上一個回應的序列,來世呢?所有的靜物充肆著。又假定牆上斑點,夏天玫瑰花瓣造成的假視。特洛伊城,到遠古的飛翔,我與古老的人,各種各樣想法,在屋子裏談植物,一朵花,查理的種子,我們過去認識事物的錯覺,隻有真正的事物是現實的,幻影的。各種各樣的幻影。還是牆上的斑點,凸點,影子,一個古塚。過去曆史的事件。包括曆史的想象。釘子可能釘下去兩百年,序列在這兒是發現的,這個發現是釘子,玫瑰花,木塊裂紋,這三種斑點是想象,假定,都是某種情緒的象征。
斑點在反轉,大自然的詭計,給人類的不愉快。我在大海上抓住了木板,牆上的斑點,幻覺中的思索,一塊木板的序列牽引一個森林,樹葉,蟲鳥,木質感,與木相關的一切,帆,船,房子。我想到什麼地方了,高峰便是思緒,結局是管家喚醒我。買報紙,該死的新聞與戰爭。哦!牆上的斑點不過是隻蝸牛,這個小說很合乎情節結構,破題、展開、衝突、高潮、結局。斑點便是各種關係的驅動力,如果用情節分析小說的內部結構編撰得精致嚴密合理,是一個完整的結構,非常統一的整體。
如果我們承認內在情節這一術語,便可以打開當代小說中許多特殊的通道,情節不僅是文本結構方式,也是我們對人與事物,以及精神世界的認知方式。
第四,情節是文本的重要結構形式。把情節看成一種結構方式已經是傳統的意見。這裏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結構這術語,當然在另外章節我們還詳細地講它,但我們必須弄清情節與敘述,情節與話語在結構上的認識。結構在小說裏是一個單獨的概念,如故事、人物、環境、結構、語言、敘述方式這都是小說的基本元素。如果,我們認為結構是安排組織文本中的各單位,設計各種人與事物的關係包括語言的節奏與速度,韻調都是結構藝術的術語。情節便隻是結構中的一種形式,傳統叫情節結構。以情節的變化判定結構的組織關係。那麼結構整個便歸敘述來控製。敘述來安排結構,語言作為結構、情節、人物、環境的表述。
現在有一個問題,如果把結構理解為一種關係,按結構主義來認識,顯然情節便是安排各種關係的,情節是最小的單位,它推動母題形成,情節自身便是結構了。傳統小說故事結構便是文本的結構了。它們是不可分的。
我這兒還是把敘述結構與情節結構區分開。一個敘事小說結構形態是多種多樣的,而情節結構隻是其中一種。但我也認為情節自身便是一種巨大的結構功能,所以我還是把情節的功能、元素分離出來,結構是其功能之一,這樣情節的其他原則、功能、方法會更清楚,例如開頭和結尾,發現與反轉,衝突與高潮等都屬情節的因素。所以,一是,敘述方式在安排結構,情節由敘述設計。用不同的方式可以處理同樣的情節。二是,情節是組織事件的,使之成為序列,它讓我們看到故事的形態,也因此而影響故事的意義。這一點上,我的觀點又和內在的情節有矛盾衝突之處。這個理論問題我們在敘述與結構的時候將深入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