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式五是讓書中人物即興或即景吟詩作賦。這種手法誠然能更好地表現俠客們能詩能劍、文武雙全的名士風采,但由於所運用的詩詞需要原創,對作者的詩詞功力是個極大考驗,所以非大家不敢輕易為之。而學養深厚的梁羽生、金庸則常用此法,既塑造了人物,又顯示了自身的才華。像《白發魔女傳》的卓一航、《七劍下天山》的冒浣蓮、《散花女俠》的鐵鏡心及前麵提到的張丹楓等,都有許多詩詞佳作;而《射雕英雄傳》中黃蓉、朱子柳等的詩詞也較精彩,尤其是《書劍恩仇錄》中陳家洛在香香公主墓前的那首題詞(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終,明月缺。鬱鬱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時盡,血亦有時滅,一縷香魂無斷絕!是耶非耶?化為蝴蝶),情深痛切、真摯感人,令讀者隨之哀傷歎惋不已。
這第六種形式乃武俠小說所獨有,就是將優雅的詩詞轉化為高深的武功。如古龍《長河落日劍》裏,武林盟主白羽仙的絕技“長河落日劍法”,此劍法僅有兩招,即王維《使至塞上》中的“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白羽仙感悟詩意,將相生相克、相輔相成的玄機禪理融會其中,創出了這套蘊涵無窮變化與威力的神奇劍法。再如金庸《連城訣》中的“唐詩劍法”,每一招也都是由唐詩中的名句演化而來的。他的《俠客行》更是將李白那首著名的任俠詩演繹成了包括內功、拳法、器械術在內的一套體係完整的曠世神功,而且對該詩的破解也成了整部小說的核心。《俠客行》可說是將詩詞運用到了極致。
此外,金庸在《射雕英雄傳》中還獨創了一招:取古詩意境來烹飪美味佳肴。黃蓉從《詩經·關雎》和唐代韋莊《章江作》的詩句中獲取靈感,為洪七公做的“好逑湯”與“玉笛誰家聽落梅”,讓讀者看著文字便垂涎三尺,可謂構思奇妙、別出心裁。
綜上所述,我們可以看到,武俠小說這種典型的通俗文學一旦注入了詩詞這種典型的高雅文學,確實能夠提高其藝術品位,增加其文化內涵。因此,數百年來,武俠小說對古典詩詞的運用從未間斷。
但應指出,“使用詩詞”對作者的學識素養要求頗高。大師級的金庸先生在這方麵都曾出過笑話。他在《射雕英雄傳》裏讓“漁樵耕讀”中的樵子衝著黃蓉連唱三首《山坡羊》,黃蓉也唱了一曲作答。前三首的曲作者是元代散曲名家張養浩,後一首的作者叫宋方壺。讀者都知道黃蓉他們是南宋人,並與成吉思汗處在同一時代,而張養浩是1270年才出生的,那時候成吉思汗已經去世四十多年了,而那個宋方壺比張養浩還要晚,估計要比黃蓉小一百歲以上。黃蓉再聰明也不可能唱一個世紀後才創作出來的元曲吧?
還有溫瑞安,本來對古典詩詞不甚理解,寫的詩詞、作的對子連基本的平仄音韻都不講,卻硬要將其安在自己塑造的“文壇泰鬥”頭上,愣充一流詩文,真是滑稽至極。
筆者以為,要想在武俠中運用好詩詞,首先要像梁羽生那樣真正做到對各類詩詞都能駕馭自如,要引用便信手拈來,要原創能出口成章。再者,“詩詞”不是遮醜的化妝品,也不是抬高身份的名牌服裝,武俠作家應根據自己創作的具體需要來確定是否使用,沒有必要為了附庸風雅而刻意地將其加入。生硬而做作的矯飾,隻會適得其反。詩詞隻有與小說的內容自然恰切地結合,才會充分發揮其效能,讓優美典雅的詩情畫意彌漫在你所創造的江湖世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