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虔誠的祈禱(1 / 3)

但是看得出來,阿卡裏覺得自己這樣做是有理由的,因此沒有任何表示。他把箱子緊緊夾在身旁,好像裏麵裝滿了鑽石一樣,然後就徑直走向門口。馬爾科姆趕緊跟上幾步。

“如果需要我幫忙的話——”

“我想我自己能處理好的。”阿卡裏冷冷地回答,然後離開了房間。

馬爾科姆看著他離開,深深地感覺到被人背叛的痛苦。他不明白自己的朋友這是怎麼了。或許是自己和紗代在一起的時間太多冷落了阿卡裏,或許就是因為ASC公司裏激烈的競爭環境。不過除了這些之外,他又依稀覺得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

不過此刻他已經沒有什麼時間去仔細思考這個問題,因為馬上就要開市了。不管他喜不喜歡,他還是要去交易日經期貨。

19京都

馬爾科姆閉上雙眼,聽任清涼的晚風輕撫自己的臉龐。空氣感覺好像很厚重,夾雜著很多種味道,有新修剪過的草地的味道、樹液的味道、玫瑰的香味,其中最濃烈的是屋裏熏香的味道。這種帶著辣味的芬芳使得馬爾科姆忍不住咳嗽起來。

馬爾科姆感覺到紗代的手放在他的腰部,臀部貼著他的腿,頭則側靠在他的肩上。他轉過來緊貼著她,讓她的體溫和自己身體的熱度融合在一起。此時太陽已經落山一個多小時了,但是馬爾科姆還牢記著剛剛過去的這一個充滿了靜謐陽光的日子。這個安靜的日子是在地球上最安靜的地方度過的。這個地方之所以存在就是為了讓人能理清自己的思緒。

馬爾科姆睜開雙眼,目光越過了麵前高高的木欄杆。在腳下30英尺的地方,他還能看出仔細修剪過的草地的輪廓,還能看到左側的假山花園,裏麵的花叢從廟宇底下一直延伸到公園中心地帶。隻不過花叢被蓋了起來,因為已經是晚上了。隨後馬爾科姆的注意力轉移到了來自空地邊緣柔和的光亮。在那裏,一根根長長的熏香被插在一個裝滿沙礫的香壇裏。這些香柱代表著來到這個靜謐聖地的遊客們虔誠的祈禱。

他一邊看著香壇,一邊猜想著哪一堆灰燼才是他和紗代留下的。他們幾個小時之前剛來到神廟時就一起點燃了香柱,他把它們插到沙礫裏,紗代則在一旁默念了佛教的禱詞。後來她跟馬爾科姆解釋了禱詞的意思,他這才知道她祈求的是兩人之間的愛能永恒,他的內心隨即充滿了複雜激烈的感情。隨後他跟著她一起走到寺廟深處,然後到了這個可以俯瞰寺廟低處的高台上,剛才那種激動的情感依然堆積在他心裏。他們倆幾乎是無聲地站在這木欄旁邊,從下午一直到晚上,靜靜地看著在這裏緩緩移動的人流,看著一群群穿著水手製服的中學生和背著小孩的年輕父母。這些年輕父母跟他們一樣,都直接走向了點燃香柱的地方,他們也希望讓愛情在火柴燃起和香霧升騰的那一瞬間成為永恒。

是紗代要馬爾科姆陪她到京都的這座神廟來的,馬爾科姆起初的時候有點兒反對。因為即便是坐子彈列車也要花3個小時,而且從過去兩周開始他能離開辦公室的時間已經是越來越少。因為從阿卡裏一頭紮進貸款項目裏以後,馬爾科姆不得不獨自處理日經期貨交易。他還為阿卡裏對他的背叛感到深深的憤怒,因此幾乎是帶著一股怒氣把自己投入到了日經市場的工作中。他慢慢提高了交易的風險,把金額提高到了相當驚人的水平。有些日子他的做派簡直就有些類似於尼克·裏森,因為他做的交易金額大得可以影響到整個市場。不過他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對交易市場的影響力,直到有天下午卡尼把他叫到了自己的辦公室裏。

“祝賀你,”卡尼一句話說得馬爾科姆有點兒摸不著頭腦。

“為什麼?”

卡尼舉起一張賬目單,上麵寫滿了日經交易數字。

“你是東京最大的金融衍生物交易人。”

馬爾科姆突然感覺腳底有些發軟。他並不知道卡尼對他的表現到底滿不滿意。不過他把交易做到這麼大也很了不起了。他年僅24歲就已經是最大的日經玩家。他賺錢當然是沒有卡尼那麼多,但是在東京絕對已經有相當的影響力。在這樣一個牛仔行業裏,他正以極快的速度成為最成功的槍手之一。

不過盡管如此,他還是無法改變自己的身份,他依然還是ASC惟一一個沒有帶來新貢獻的成員。他沒有創造出新的盈利渠道,而且等到他找到辦法的時候,他恐怕也還是要被放在ASC圖騰柱的底部。

不過在他光著腳和紗代一起站在這古老佛寺裏的時候,他的問題顯得非常地渺小。他已經在這麼短的時間裏就走了這麼遠,已經是穩步走在實現自己美國夢的路上了。他擁有漂亮的公寓,相當的銀行存款和自己的摩托車。他還有紗代。他的手指輕輕穿過她的秀發,慢慢向下滑動到她光滑的後頸部。她柔軟的肌膚讓他想起了兩人第一次做愛的情景。那是在一個心形的浴缸裏,在六本木附近一間按小時收費的情人旅館。馬爾科姆的公寓裏還沒有像樣的家具,所以紗代把他帶到那裏,並且跟他解釋了情人旅館就跟壽司和武士一樣,是日本文化的一部分。馬爾科姆用信用卡預付了6個小時的錢,然後兩人根據前台提供的小冊子一起選定了房間。房間跟馬爾科姆估計的基本一樣:鋪有粗絨地毯,牆上安著鏡子,還有絲絨床單、綢緞窗簾,有機玻璃浴缸裏粉紅色的泡泡已經漫到了缸的邊沿。馬爾科姆站在屋子裏的時候感覺有點兒怪怪的,因為這裏本來是一個讓高中女孩們獻出貞操的地方,好在紗代讓他放鬆了下來,她用手指輕輕觸碰他的嘴唇,然後慢慢開始解開他的衣扣。

直到在浴缸裏躺下以後,他才注意到天花板上的鏡子。這時兩人的腿交纏在一起,紗代的軀體仰躺著,因此馬爾科姆可以看到她平坦的腹部,還有她微微突起的肋骨部位。她的乳房圓而堅挺,棕色的乳頭在他的手掌中感覺很硬。粉紅的泡沫濺到他的臉上,刺痛了他的眼睛,也讓他嘴裏感覺到苦澀,但是他絲毫不在意,隻是用雙手遍撫她濕滑的肌膚。這時她已經翻身騎在他的身上,那個傳統順從的日本姑娘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狂野放縱的女人。她的肌肉在皮膚裏收縮和拉緊,烏黑的頭發前後甩動,手指有力地抓向他的胸脯,眼神放縱而迷離。兩人筋疲力盡的時候,浴缸裏已經沒有粉色泡沫,水也隻剩下了一半。旁邊的粗絨地毯被浸得透濕,馬爾科姆不由在想他們得多收他多少錢來把這個屋子重新整理妥當。

馬爾科姆費了好大勁兒才從回憶裏醒過來,意識到自己和紗代正站在神廟裏,他不由得感到羞愧,因為這裏是一個神聖的地方。盡管他不是非常了解紗代信仰的宗教,但是他相信對於色欲,對於沉迷在心形浴缸和房頂鏡子的心思,所有的宗教看法應該都是一樣。這時他突然注意到神廟低處佛像的表情,它好像看穿了他剛才的思緒,正衝他詭譎地笑著。

“你放鬆下來了嗎?”紗代終於打破了沉默。她的聲音小得就像一句悄悄話,但是卻回蕩在他耳邊。看來,他們已經是廟裏剩下的最後兩個遊客。那些中學生和快樂的小家庭都已經回家去了。一個小時以後他們兩個也要去趕回東京的子彈列車。這種列車就像磁軌道上的太空船,也是日本文化的一個縮影。它完全是未來主義的產品,速度快得不可思議,裏麵裝滿了忙著看色情漫畫的小職員,還有小心翼翼的年輕姑娘,她們在狹窄的過道中擠過的時候得要小心地躲過一隻隻淫猥的手。

“我已經放鬆了。”馬爾科姆回答。他們之間多數的對話都是簡單的句子。這種語言障礙有時有點兒討厭,有時卻很有意思,因為它迫使他們小心地選擇要說的東西,盡可能在簡單的詞句中包含更多的意義。

“不過我還是不明白,”馬爾科姆補充說,“阿卡裏是我的朋友。他為什麼不告訴我他在幹什麼呢?”

過去幾個星期當中,他都隻是跟阿卡裏擦肩而過。再也沒有晚上一起下棋或是一起在附近泡吧。他估計阿卡裏一直忙於處理他的貸款包,而他自己則完全被日經給占用了。不過盡管如此,他還是希望兩人之間能有某種溝通。如果阿卡裏不會跟他道歉,那至少他們可以相互承認兩人之間的友誼要比卡尼的讚許更加貴重。

“你這是個很美國的問題,”紗代回答說,“你們總是要告訴對方你們想的每一件事。我很高興,我很傷心,我要去這裏,我要去那裏。”

馬爾科姆忍不住笑了。

“不過我不需要告訴你我在想什麼,因為你總是知道。”

說完他靠過來吻她。她接受了他的吻,但是很快又把他推回身後的牆邊。她的手拂過木欄杆,然後回頭看著他。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種新的東西,那是他以前沒有見過的——是擔憂。

“馬爾科姆,有很多事情最好不要去碰。很多看來簡單的東西其實並不簡單。尤其在這裏,在日本,尤其在涉及到錢的時候。”

馬爾科姆的心為之一震。此前紗代從來沒有跟他談到過他的工作。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跟她解釋清楚了。她見過阿卡裏幾次,也去參加過一次公司雞尾酒會。但是一般馬爾科姆都避免讓她卷入自己在ASC的生活。說實話,他不喜歡其他人看紗代的表情。有很多次在六本木大街上,他幾乎都要控製不住自己的怒氣了,因為他看到了其他外國人淫蕩的目光或是聽到了他們的議論。對於多數外國人對日本女孩的看法,他自己再了解不過了。聽到大阪和東京外國交易人和日本姑娘之間風流韻事的時候,他自己也曾經大笑不止,想來,他覺得非常反感和羞愧。

“錢總是很簡單的,”馬爾科姆回答道,“你要麼有錢,要麼沒錢。要麼能掙錢,要麼不能。”

“你在公司裏做的有些事情,有些掙錢的事情,可能很危險。”

這時紗代不再看著他,好像她已經說得太多。馬爾科姆則緊緊盯著她,她到底在說什麼呢?她對他們在ASC所做的事情知道什麼呢?他從來沒有跟她解釋過日經的情況,也覺得她不太可能自己對此有所了解。

“紗代,我隻不過在一家對衝基金做金融衍生物交易。那有什麼危險?”

紗代又轉頭看著他,眼角中噙著淚水。“你一定要小心,馬爾科姆。這裏不是華爾街。”

馬爾科姆放開了她,然後把雙手放回自己胸前。

“你這些話都是從哪裏來的?”

“你就聽我的吧。這裏的事情運轉方式不一樣,規則也不一樣。你是個美國人,你不會明白的。”

這時馬爾科姆突然緊張起來,感覺到肌肉都僵硬起來。他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紗代的那個晚上,想起卡尼當時尾隨在他身後來到前廳。卡尼去過櫻花酒吧很多次,是個VIP外國客人。顯然他認識紗代的父親。想到這裏,馬爾科姆的聲音低沉下來。

“是你父親跟你說了什麼嗎?”

她並沒有馬上回答,但之後她用雙手抓住了他的手。

“你要答應我你會總是把眼睛睜得大大的。你要一直小心。你要找到合適的時機離開。”

馬爾科姆驚呆了。這聽上去和卡尼原則中有一條很像。可能是她父親告訴了她什麼,或者是她過於小心謹慎了。他有點兒懷疑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在東京有數十家美國公司,還有數以百計的美國年輕人在衍生物交易上找尋財源。他能預見到的惟一一種危險是他可能會丟掉工作,因為他拿不出自己的盈利方案。或者那都還隻是第二大的危險,第一大危險可能是他在交易中犯錯,造成公司的損失。老實說,他仍然沒有弄明白卡尼3億5千萬的資產是從哪裏來的。他還隻見過一個公司客戶——川木先生,就是在馬爾科姆見到紗代當晚陪著卡尼和比爾去櫻花酒吧的日本人。馬爾科姆估計大部分錢都來源於類似的途徑——卡尼在基德公司時認識的客戶。隻是看著紗代憂慮的表情,他在想這些錢中會不會有一部分來路不太光彩。不過馬爾科姆很快不再去想這些。他的職責不是去弄明白公司資金來自哪裏,而是找到辦法讓那筆資金繼續擴大。

他把紗代的手拉到唇邊,然後雙手環繞著她的肩。

“我保證。我會找到合適的時機走出來。”

她點點頭,頭緊緊貼在他的胸前。而此時馬爾科姆恨不得能和她融合在一起,感受她的熱度,占據著它,永遠永遠。“找到合適的時機走出來。”和卡尼原則第一條一樣,這也是關於出口的。如果離開得太早,他總是會有遺憾;而如果離開得太晚,他會要承受失去一切的風險。

馬爾科姆如果要離開,隻會是在他擁有了所有一切,也就是他美國夢裏的每個點滴之後。那時他會離開,而且永遠不再回頭。

20紐約

中心商業區,曼哈頓河以北三個街區,世貿中心拐角。

這是一幢55層的鋼鐵和玻璃結構的摩天大樓。它是這個地區較新的一棟建築物,它本來的資金來源可能是泡沫經濟時代的日本資金,但後來是依靠美國資本家的財力建成的。這裏不是華爾街,但是完全具備成為華爾街的條件,所有55層樓裏都是銀行辦公室和法律事務所。它的頂層有很多外形相同的辦公間,中間由覆蓋了地毯的過道連接,上方則有黃色熒光燈管提供照明。這裏到處都是電腦屏幕,就像IBM公司電視廣告裏的場景,而且最值得一提的是這裏完全看不到電線,空氣中仿佛都充盈著數據,通過無線和加密的方式流動不息。

角落裏的這間辦公室跟其他小間一樣,很像一個玻璃籠子,不過多了一張百葉門簾。簾子緊閉著,陽光從房間碩大的落地窗透射進來,照在門簾上,使得它不透明的乳白色表麵發出柔和的光澤。從這兩扇落地窗往外可以俯瞰下麵熙熙攘攘的街道,窗子旁邊擺放著一張碩大的紅木桌子。桌子後麵的高背皮椅上坐著一個年輕人,紅色的卷發,戴著厚厚的塑料邊框眼鏡。他打著領帶,但是沒穿西裝,黑色的長褲上也沒係腰帶。他的襯衫是白色的,但是在外麵透進來的陽光照耀下顯得更像粉色,當然也有可能是受椅子顏色影響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