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水生意(3 / 3)

到目前為止,在構想掙錢方案方麵表現最出色的是史蒂夫·陶森。他在過去六個月中總共提出了12條建議,卡尼和比爾認可了其中三條:涉及印度尼西亞市政公債的一個套現方案,這為公司掙得了300萬美元;另外陶森敏銳地發現有一家新加坡的紡織公司被估價過高,於是執行了賣空,為公司掙得了100萬美元;最後一個方案涉及韓國正向越南延伸的五金器具銷售鏈,他操作了一筆“快進快出”的買賣。基於這些成功,陶森表現得非常高調。由於韓國那筆生意為公司掙了400萬美元,他把自己早會的座位挪到了卡尼旁邊,開會時還把雙手交叉在胸前,發亮的眼睛中透著高高在上的得意神情。

除了陶森,蘇特也構想出了兩個盈利方案,都是在ASC開業後第一個月之內。這兩個方案其實都是他之前在JP摩根公司時所操作項目的延續,包括了複雜的套現交易,涉及剛剛出現的某種日本可轉換債券。兩個方案在盈利方麵都可以說表現驚人,加在一起一共為公司贏得了700萬美元。

格勞菲爾德和赫普一直都是作為一個兩人組一起在工作。他們早會時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打擊別人的想法。所以有次他們自己提出想法的時候,大家都非常驚訝,卡尼可能是最意外的。這倆人提出了一個涉及日元和美元之間的貨幣交易。這個方案為公司掙得了500萬美元,也算是為他們若幹次餘醉未醒還穿著之前一天的衣服跑來上班做了補償。他們兩個都是附近那些主要雇用東歐女人的脫衣舞夜總會和妓院的常客,而且卡尼手下這夥人都在傳言,兩人是從他們倆共享的一個俄羅斯妓女那裏得到這個想法的,隻不過沒人有膽量當麵去問他們是不是真的如此。況且想法是從哪裏來的並不重要,隻要它可以為公司帶來利潤就行。

至於馬爾科姆,他已經開始在考慮自己和阿卡裏還應不應該在脫衣舞夜總會裏花那麼多時間,因為到目前為止,他們兩個自己設法尋找掙錢途徑的嚐試還沒有任何收獲。所以這兩個在基德公司大阪分部就是卡尼手下的助理又被迫回到了當時的老路上。主要的時間都被用來在大阪交易市場交易日經期貨。而且他們在東京的辦公設置和當時也沒什麼太大區別:兩個緊挨著的小隔間,裏麵放著電腦,坐的還是帶滾輪的椅子,卡尼和比爾不在的時候兩人可以在鋪著地毯的走廊上比賽誰坐著椅子跑得快。最後還有塑料通話盒,就在他們幾乎不用的電話旁邊。

其實,在一家以東京為基地的有3億5千萬美元資金的對衝基金做一個簡單的獨立交易人並不是什麼難堪的事情,況且馬爾科姆和阿卡裏從開始運作的第一天就一直在給公司帶來穩定的收入。他們的收獲當然比不上卡尼每年的4000萬,但是他們可以保證掙到差不多300到800萬。如果從收獲層級來看,他們兩個應該被放在陶森後麵,在其他人之前。隻是問題在於他們帶來的不是創新的利潤,不是他們自己帶給公司的,也不會打動卡尼。在兩人給公司帶來新利潤之前,他們依然隻是按鍵盤的人——可以被替換和複製,與在東京金融區不計其數的金融公司裏做苦工的普通交易員沒什麼區別。就在他們那幢大樓裏可能就分布了50名跟他們一樣的交易人,坐在相似的辦公室裏,守在電腦屏幕前。

馬爾科姆迫切盼望著能產生自己的想法,這帶給了他很大的壓力,而且隨著他生活條件的快速提高,這種壓力也在快速增長。即便是在他駕駛著杜卡迪飛馳在鄉間公路,透過頭盔的遮掩感受清晨霧氣的時刻,他的腦海裏還在思索著可能的涉及貴金屬和美國國庫券的套現方案。每天晚上回到豪華公寓時,他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開電腦閱讀世界各地的數十份財經新聞報刊,尋找暫時還沒有人留意到的契機。哪怕就是價格、數量或是價值上麵那一點點的差別,帶來的可能就是很快很容易得到的利潤。這使得他形成了一種關注細微差別的習慣——即便是在和紗代共處的時候,在牽著她的手穿過露天市場,或是和她一起躺在臥室裏的睡墊上聞著她的體香的時候,他也在思考他們兩人之間細小的差別——一個日本美人和一個老外——尋找著兩人感情世界中可能存在的套現機會。

馬爾科姆對自己有足夠的信心,他相信自己早晚能找到套現的機會。但是目前的情形看來卻是,12街有家麥當勞以1美元的價格賣漢堡,17街則有一家賣1美元10美分。馬爾科姆卻躊躇在兩者之間,雙腳像是粘在瀝青路麵上,看著周圍的人往來奔波,口袋裏塞滿了輕輕鬆鬆掙來的錢。

惟一能讓他心裏平衡的是,他不是惟一一個沒有想法的人,還有阿卡裏和他同病相憐。不過最近兩個人晚上的15子棋局變成了近乎無聲的比賽,阿卡裏看來跟馬爾科姆一樣,深深困擾於總是找不到原創方案的尷尬境地。他下棋都變得很機械了,雖然還是能很輕鬆地擊敗馬爾科姆,但是好像勝利再也不能給他帶來任何興奮的感覺。他也不再去提醒馬爾科姆已經在兩周的棋局當中欠了他將近3萬美元。馬爾科姆開始在想這份壓力對於這個瘦瘦的家夥來說是不是過於沉重了,再不就是他還有什麼別的心事。盡管阿卡裏的公寓就在馬爾科姆樓下兩層,但是他卻並不了解阿卡裏在東京的社交活動。除了晚上的15子棋之外,他已經有兩個多月下班後沒看到阿卡裏了。

所有這一切的疑惑在一個周一的清晨得到了解答。早上8點剛過,阿卡裏突然從自己椅子下麵拿出來一個金屬外殼的箱子,然後很堅定地走到了卡尼身邊的位置。

當時格勞菲爾德正眉飛色舞地講述著一個嫖妓的傳聞,說是有個嫖客和兩個妓女在玩三人行,但是突然出現了第三個妓女——她發現了房間裏暗藏的攝像機,於是整個場麵一下子炸了鍋。卡尼不得不打斷了他,不過阿卡裏此時也還沒開始說什麼,他還在忙著打開箱子上的扣。馬爾科姆看得出來阿卡裏扭動金屬扣的手指在顫抖。最後箱子終於被打開了,阿卡裏取出了一疊報告表,然後給桌邊所有人分發了一份。

“三個星期以前,”他開始說話了,馬爾科姆注意到他一直躲避著自己的眼睛,“我在日本第一銀行的一個朋友找我談了一個很有意思的方案。經過大量調查,我很肯定這是一個很好的賺大錢的機會,收效會很快,風險很小。”

卡尼向後仰靠在椅背上,一邊用手指敲打著嘴唇一邊看著手上那一頁報告。馬爾科姆是最後一個拿到報告的人,當時兩人的目光接觸了,阿卡裏的眼中透著羞怯。馬爾科姆接過報告看了看那幾行數字,然後費了一點兒時間才算清楚這些數字代表了什麼。日本第一銀行是日本最大的幾家國有銀行之一,正處在即將破產的境地,主要是源於巨額的未清償貸款。馬爾科姆通過報紙上的消息關注這家銀行已經一個多月了,但是他對阿卡裏是怎樣在那邊找到了朋友卻一無所知——而且更重要的是,為什麼阿卡裏從來沒有跟他提及過這事。即便阿卡裏是想獨自占有這樣一個偉大的計劃,他也還是可以告訴馬爾科姆的。馬爾科姆隻會去支持自己的朋友,比如幫他進行調查。

“這些都是未清償貸款,總額達到了大約1億美元。大部分都是用房地產做抵償的,地產的總估價在5000萬美元左右。由於日本第一銀行正在經受一場災難——我很肯定你們都看到了最近新聞的頭條——他們並沒有真正采取措施去收回這些貸款或是抵押品,然後把這些資產換成現金來清償債務。”

馬爾科姆的目光從滿是數字的報告轉向了卡尼。卡尼依然麵無表情,但是手指還在敲擊著嘴唇,節奏越來越快。這上麵的數字無疑是非常引人注目的。用來抵償過期未償貸款的抵押品總值達到了5千萬美元,即便隻是拿回其中一部分然後換成現金,那都會是很大一筆錢。

此時阿卡裏說出了最重要的東西:“日本第一銀行願意以1000萬美元的價格把他們這個貸款包賣給我們。”

卡尼的手指終於停了下來。他眨了眨眼,冰冷的藍眼睛隨即轉向阿卡裏,桌邊其他所有人也都同時朝他看了過去,連馬爾科姆也感覺渾身緊張了起來。日本第一銀行居然願意以1000萬美元出售價值1億美元的未清償貸款,而且現有的抵押物價值就達到了5千萬美元。這實在是太奇怪了。

陶森首先打破了沉默。他已經第一個清晰地解讀了所有數字。

“如果我們能追回哪怕是這些貸款的一小部分,都能狠狠賺上一筆。”

“媽的,”蘇特也插話說,“如果我們能把這些抵押的大樓收回和清算,那麼可以賺到我們投資的四倍。”

馬爾科姆皺了皺眉頭,他覺得這事有些難以理解。1000萬美元對換1億美元貸款?這個交易肯定有什麼可疑的地方。但在懷疑的同時,馬爾科姆也在想自己是不是覺得被好友出賣了才有如此的態度,因為阿卡裏沒有告訴他這件事。他懷疑自己是有些嫉妒,於是試著讓自己盡量客觀一些,但是這些數字看來的確是太不合理了。

“為什麼這些貸款會被人用僅僅十分之一的價格出售呢?”他終於忍不住發問了。

阿卡裏聳聳肩膀。“日本第一銀行與他們的債權人之間的關係處於一個困難期,他們急需盡快讓自己擺脫這個惡夢。如果讓他們自己出去找那些公司追償貸款,那不是什麼好聽的消息。所以他們寧願賣給一夥老外。”

馬爾科姆搖了搖頭,還是覺得這事沒道理。

“如果讓人知道他們拿1億貸款換了1000萬,那聽來不會更糟嗎?還有讓人知道他們找一夥美國人幫他們幹髒活?”

“不會。”阿卡裏回答說,馬爾科姆能聽出他已經不耐煩了。“日本人的思維方式不是那樣的。幾乎沒人聽說過日本銀行會對日本公司追償貸款收回抵押物的。但是美國人被他們視為野蠻人和牛仔,所以我們可以這麼做而日本人不可以。”

馬爾科姆正打算繼續爭論,但是卡尼突然把身子前傾過來,手指彎在一起把下巴托了起來。

“卡尼原則第五條。不要考慮得太過分。如果它看著像隻鴨子而且跟鴨子一樣叫喚——那它就是隻鴨子。我想這個方案可以實施。阿卡裏你再去和那個第一銀行的朋友談一次。另外再仔細考察一下這些貸款的抵押物。如果你需要幫忙的話,讓馬爾科姆跟你一起。我想他可以利用日經以外的時間。”

馬爾科姆感覺卡尼的話就像是狠狠打了他一耳光。他靜靜地看著阿卡裏收好箱子,看著其他人站起身來。他是惟一一個沒有給公司帶來新方案的人了。而且卡尼給了他一個信號,告訴他他在關注著所有人的表現。他總是在關注著。

他們一個接一個地離開了會議室。卡尼是第一個,比爾第二。馬爾科姆一直等到房間裏就剩下他和阿卡裏的時候才開口說話。

“祝賀你啊,”他衝著正往門口走去的阿卡裏說,“那是個不錯的發現。”

阿卡裏點點頭。馬爾科姆等著他說點什麼,比如為向他保密跟他道歉,或是解釋一下為什麼沒有找他幫忙。ASC是個充滿競爭的公司,但他們還是朋友。阿卡裏應該知道馬爾科姆不會竊取他的成果的。